或许是看到大官儿说话了，老头儿这才稍稍平静了心气儿。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不支持八路军打鬼子，但咱们得分清楚啊！供你们粮食，被服，都可以，可我不能把孙子支援给你们啊！我老孙家要是人丁兴旺，我都不说什么。可我家真的就这么一根独苗苗，我舍不得啊！你们家里也有孩子吧？也该能理解吧？”
冯金祥刚想说什么，却被孟智光给拉住了。孟智光上前说：“老伯，您听我说，您先别那么冲动。或许是我有错，但您总得听我说完了，再给我定罪吧？”
老头儿看他不顺眼，但这几句话，还是听进去了的。他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说罢，老头子我听着！”
孟智光说：“是这样的，我家里倒是没有孩子，不仅没有孩子，我这个年纪，光棍儿一条，家里更是没有一个亲戚。若说是独苗苗，我也算是吧。不过，我和老伯你的孙子不一样。普义那孩子，从小还有你这个爷爷带着，可我呢？”
“我命好，家里人都被白狗子杀了，只有我年纪小，个头儿也小。躲在柴火垛子里头，躲过了一劫。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白狗子来扫荡，就算是柴火垛子，也要捅上三刺刀。我藏在里头，就看着那刀尖儿戳在我眼前，又拔出去，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一动都不敢动啊！因为，那可不是被戳了一刀，能忍住疼就行了的事情。要是刺刀出去的时候带了血，白狗子就知道里面藏着人，我就肯定活不成了！”
“我吃没得吃，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红军，那年是民国十六年，我也是十三岁。因为个子矮小，一看就是个孩子，红军不肯要我。给我留下了干粮，让我自谋生路去。我不知道当兵打仗要死多少人，也不关心我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场战斗中牺牲。我只知道，跟上红军，就能有得吃。跟不上，干粮吃光了，我就要饿死了。”
“所以，我拼了命的跟着红军跑，跟不上也要跟。终于，我被留了下来，在炊事班打打下手，帮帮忙。就这么着，当了兵，后来，就慢慢地打到今天的这个位置上。老伯，你说我不懂，可我懂！我真的懂！”
“老伯，抗日战争是全民的战争，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无法幸免。你的儿子、儿媳，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尤其是你的儿子，青壮年，为什么会在鬼子要杀人的时候无法逃脱呢？是因为他是孤立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对一群人，而且还是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对一群人。活下去的可能性，绝对没有在军队这个团体里面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
“我说这话你别不相信，就比如说，我们队伍今天打了鬼子一个伏击。伤亡不会太大，一个连百来号人，顶多是伤亡十几个人。可是你们村子就遭殃了，鬼子可不把孩子当孩子，也不会把老人当老人，不会平心静气的跟你讲道理。他们挥起屠刀，那就是满村的人屠戮殆尽！”
“我说到这儿，你可能又会怪我们八路军，不该去打这个伏击，给你们招灾惹祸。可是，你们不是没有经历过日本鬼子统治这里的时候，每天心惊胆战，不知道屠刀什么时候就会放在脖子上，你们想过那样的日子吗？不想吧？所以，八路军必须用有限的力量，消灭更多的鬼子，直至他们无暇侵犯村子，直至他们被彻底打回老家！”
“为了避免在鬼子报复的时候，你们没有还手的力量。所以，我们才建立了这么一个儿童团，把孩子集中起来，进行一定的军事训练。不是为了让他们打仗的，而是为了让他们自己保护自己。而且，不仅仅是孩子，你们这些老人，还有村里的妇女同志们，都要联合起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为的是咱们这个村子的延续，为的不是你孙家一家的后人，而是你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的后人！”
“老伯，我说了这么多，你如果还觉得我是错的，那我请求上级领导给我处分。没有处理好和群众之间的关系是我的错，我应该承担因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您的孙子换给您，我们不会强求任何一个人参与这场全民自救的行动。”
孟智光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何远就在一旁听着。眼看着老头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眼泪花花的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年纪大了，就是嘴上絮叨，喜欢说胡话！孟营长，是我老头子不懂事理，刚刚实在是对不住你了！其实，这些道理，我也不是听不明白，只是，乱世大家都难过，难免就会想得多了。你放心，孟营长，我这次是听明白了，回去以后，也会和其他人说说。欢迎你到我们村去，我们村里的人，还是很愿意配合八路军的。乱世，毕竟谁都想要活下去嘛！”
送走了老头儿，孟智光刚刚松了口气，转回头，就看到何远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孟智光笑着挠挠头，“首长，你就别吓唬我了行吗？我这小心脏都差点儿让您给吓爆了。”
“真的？”何远打量了他一圈，笑道：“第一天执行任务，其他营都还没来得及开展，你就先给我惹回来一个天大的麻烦！险些把我们八路军的名声毁于一旦，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啊？”
孟智光低头嘀咕，“还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
“嘀咕什么呢？大点儿声！”孟智光不敢言语，何远瞪了他一眼，对冯金祥说：“你们二营长脾气不小啊！”
冯金祥看了眼孟智光，对何远笑道：“还不是你带出来的嘛？”
“行！一个两个的都在这儿堵着我是吧？”何远一拍桌子，说道：“孟智光，你小子这么给我惹事儿，我就罚你当全支队的公敌！传我的命令，给十七团二营全支队嘉奖一次，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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