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在碰撞中翻了个转,发出当啷声,几滴咖喱汁从锅里晃了出来,融进泥泞的水泊里。
“——实在抱歉!”
似是没想到会出意外,粉发男人的目光落到受害者千穆戴着褐底眼镜的脸上,愣了一瞬才忙道:“我没注意门外有人,请问手还好吗?不介意的话,请进屋来冲一冲凉水,屋里有准备烫伤药。”
方才粉发男人和他的锅的确结结实实撞上了无辜路人千穆,那一撞问题不大,没有烫到人,也没有漏出汤汁弄脏千穆的衣服。
问题是千穆见锅要翻了,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手掌与滚烫的锅身产生了实打实的接触,粉发男人的担忧完全合理。
然而,千穆却是轻松地笑了笑:“不用,我戴了手套,隔热效果还不错。”
他换了只手撑伞,举起左手示意了一下,细腻光滑、带着一些厚度的黑色皮革完美地包裹住修长的五指,长度停留在腕间,无法与肌肤相贴的空隙被细长绑带收紧,像是吝啬于显露其下略微苍白的皮肤。
——相当讲究。全身上下都是。
粉发男人只通过短暂的一眼,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由于过于在意那手套,男人还留意到,手套只出现在了千穆的左手,对方打着伞的右手戴着一块黑色手表,是无人不知的神圣计划的形状。
一个奇怪的、大概是左撇子的人。
“真的没事吗?这是我的失误,请务必让我表达歉意。”
“没事,我确实没有任何损失,这锅美味的……嗯,咖喱牛肉也完好无损,那样就行了。”
见粉发男人还打算接着搭话,千穆礼貌微笑:“我还要去隔壁家拜访,就不多聊了,这位先生,你也淋了小半会儿雨了,还请注意身体。”
“啊。”粉发男人眯着眼,发出真巧的声音,“阿笠博士家吗?我这份炖菜也是想送到隔壁去,平时受到了邻居的不少关照……没想到目的地相同,真是失礼了,初次见面,我是冲矢昴。”
千穆轻笑回道:“江崎源。请多关照,冲矢先生。”
不是初次见面了,赤井秀一。
千穆不是很想挑这种时候跟友人重逢。
既然狭路相逢的两人是同路——虽然就同了那么几米的路,但他十分想撇下冲矢昴,独自去按阿笠博士家的门铃,这显然不太合适。
于是冲矢昴也不用辛苦带着他的锅回去拿伞了,千穆的黑伞足够为两个成年男人挡雨,还能留出不至于让他们尴尬肩靠肩的空隙。
伞当然还是千穆撑的,冲矢昴双手没空,只能走在他的右手边。
不到一分钟的路程十分和谐。
那一丁点“意外”根本不足为道。
不过是粉发男人至少一米八八的身高,给算上鞋底一米八的千穆……的胳膊,带来了些许困扰而已。
维持着几乎超过头顶的高度,手臂有点累。
“……”
“……”
沉默。
“……给你添麻烦了。”
“客气了。”千穆的微笑宛如面具,从未暴露过心头的任何想法。
他主动按响门铃,和冲矢昴一起等了一两分钟,阿笠博士出来迎接:“你来了啊江崎君,小哀听说你要来以后特别高兴……咦,冲矢君也来了。”
冲矢昴道:“我做了咖喱牛肉,应该比上一次进步更大,想麻烦博士你们帮忙品尝。”
“之前的已经味道很不错了,这回肯定……唉,可是很不巧,小哀生病了,不太适合吃味道重的食物。”
阿笠博士有些苦恼,好在冲矢昴从善如流地说下次还有机会,咖喱牛肉归博士晚上享用,话题连忙回到初次登门拜访的客人身上。
“这是江崎君亲手做的三明治?真是太费心了,那孩子生了病就不想好好吃饭,我正发愁怎么给她弄些能吃下的东西呢。”
“哈哈,希望我这份三明治能让她舒服一点。”
“原来江崎先生认识这家的女孩儿?”冲矢昴似乎很好奇。
“昨天在我的网咖认识的,准确来说还比较陌生,不过,我觉得自己和小哀很投缘,才会来冒昧打扰。”
千穆在门口收了伞,用随身携带的防水袋将湿漉漉的雨伞装好后,正式进了别人的家门。
门口出了点小状况——阿笠博士忽略了除冲矢昴外还有其他男性客人同时过来的可能性,以至于翻遍鞋柜才翻出来的一双大码些的拖鞋,勉强能穿进去,但鞋面的粉红甜甜圈的图案却有点不敢恭维。
阿笠博士尴尬地解释,平时除了住隔壁的冲矢昴,很少会有成年男士来家里做客,反而是几个高中女生经常来……咳嗯,这里的拖鞋都是小哀嫌弃博士的审美,亲自选的。
“……博士!!!”
小病号恼怒地出现了,拖鞋被她甩得踏踏响,一看就是从卧室冲出来的。
灰原哀怎么也想不到,即早上被自家数码宝贝伙伴卖掉之后,博士又把她卖了一次。
巴达兽警官卖完她还小心翼翼卖萌求原谅,博士……纯属惯犯,阻止不了。
现场有一见到就心悸的可疑人士冲矢昴,还有虽然昨天刚认识,但就是又想亲近又想排斥的……疑似兄长诈尸的可疑人士江崎源。
接着,还被这两个可疑人士一起笑眯眯问好,关心病情。
灰原哀戴着口罩,感到更窒息了。
“吃了药以后我好多了……昴先生的咖喱牛肉博士不能吃太多,他正在控制饮食。江崎先生,你……”
灰原哀临时收住话音,原因是忽然觉得,如果她接着向他抱怨巴达兽警官居然通风报信,她可没有病到需要探望的这种话……
会显得——自己仿佛在别扭地撒娇。
好似江崎源很在意她似的。
明明只是培育所老板和客人的关系。
在确认一些事前,灰原哀暂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
虽然她之所以突然生病,很大程度是因为昨天在网咖偶遇了和兄长过于相似的某人,回来后疯狂熬夜调查江崎源结果着了凉。罪魁祸首上门赔礼,理所应当。
没错,不需要。
——正这么想着。
千穆弯腰把神游天际的小女孩抱起来,放到柔软的沙发垫上,毯子是冲矢昴默契地从旁递过来的:“小病人就别惦记着关心大人了,虽说一幅很精神的样子,里子还是虚的,既然不想回房间的话,就在这儿靠一会儿吧。”
灰原哀:“我没……”
千穆自来熟地问阿笠博士:“能不能借用一下您家的厨房?我听小哀的声音有些哑,想给她熬点能润喉清肺的东西,没事,食材我刚好带来了。”
冲矢昴也自然地从客人的位置离开:“江崎先生打算做汤?让我来打下手吧,我做炖煮的食物比较多,汤类也跟以前的室友学过一些……比如中式的做法。”
“中式?很少见啊。”千穆面露惊讶。
冲矢昴从未将眼睛完整地睁开过,但他眯着眼看着千穆时,却又能让人莫名感觉到他的专注:“是的,那位室友对中式的养生料理颇有研究,我也算是耳濡目染。”
“难得有对中华料理感兴趣的同好,以后要是有机会,真想和那位室友先生交流交流。”
“很遗憾。”冲矢昴语气不变,却像是有尖锐的锋芒藏在那双不曾显露的眼睛里,“他几年前就意外去世了。”
“……”
千穆顿了顿。
连带着灰原哀和阿笠博士都不禁收声。
“原来如此,竟然……”
千穆的嗓音渐渐失了笑意,目光略微下滑,右手不自禁地捏住了左手大拇指的指节,食指与拇指隔着手套,在那个位置轻轻摩挲。
如同带起了对素未谋面的逝者的基本尊重,用沉痛来默哀。
“很抱歉让你想起不幸的往事。”
“我深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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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哀我自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