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山郡里,马夫人抖抖索索地拿起笔,又放下,又拿起,又放下……
马蕴乔说:“嫂子,你快写吧。这件事,我们了不了!”
马夫人愁眉不展:“可是,哪怕写好了信,我们又如何确保信能够送到那人手里呢?如今老爷不过是个田舍翁,那边却已经是天子坐朝堂!”
马蕴乔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屋子里躺着的,可是她的弟媳!难道那些信物,还有假的?”
“你说是真的假的,我也瞧不出来!”马夫人说,“毕竟只是空口白牙的说,说完之后,她又昏迷过去了!大夫瞧了说是身中奇毒……就连万掌柜都失踪了!光凭一封信,人家搞不好,以为咱们邀功领赏呢!”
马蕴乔说:“嫂子你也想太多了吧?”
他们二人,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说话声音渐渐高了起来。马大人这会儿走进来了,看见这情形,皱起眉毛,说:“夫人,让你写信,你还犹豫个甚?”
马夫人就把自己的担忧约莫着说了。
这次马大人却站在自家弟弟这边:“那人来到之后,一脑袋倒地上就没起来过,除了写信给成夫人求证之外,还有别的更好办法没有?”
马夫人踌躇道:“还真没有了……”
马大人说:“那还不赶紧写着?”
马夫人提起笔来,写信,一边写,一边眼睛落在屋顶搭得七零八落的鸽子窝上。
那时营山大乱,被乱军冲散。马大人好容易散尽家财,求得了一家子活命,官是没得做了,却有好几十个百姓,悄悄的护着她们连夜出城。最后回到乡下祖屋做了这田舍翁,好歹算是在乱世中保住了性命。
没想到马蕴乔还想办法把成甯当初留下的一对信鸽,藏在怀里带了出来。没让它们飞远,却一直在家门口上养着。
这两年来,就算一家人缺吃少穿的,马蕴乔和马大人也没少了这窝鸽子一颗豆子。下了鸽子蛋,也不舍得走漏风声,不舍得拿去卖掉换钱,只是越孵越多,哪怕成了家里负担,也都好生养着。
如果要给叶斐然送信,那么必然就指望在这窝鸽子上。
马夫人的信很快写好了,交给马蕴乔,自己进屋里照看崔明萱。
马蕴乔爬到了屋顶,打开鸽子窝的活门,说:“来吧。宝贝儿……”
谁料,发现鸽子窝里多了一只外来的雨点灰鸽子??
马蕴乔感到奇怪了,把雨点灰抓在手里,发现了它脚上的信筒,赶紧滑落到地上:“哥哥,嫂子!你看!”
当着一家人的面儿,他拆开了那信筒,那薄薄的二指宽的小纸条,只写了几个字,却把他们的脸色,齐刷刷地看愣了!
“这……”
“真的是说曹操,曹操到……”
马夫人看了一眼崔明萱躺着的屋子,脸色很难看:“看来,那位真的是她的弟媳。那该怎么办?”
马蕴乔却说:“不知道成夫人是自个儿来,还是带着长乐一起来?”
话音未落,就换来兄嫂怪怪的一瞥……
马蕴乔垂下头,不说话了。
……
“没想到营山如今成了这个样子……”看着满眼凋敝,叶斐然好生难受。
难怪这段日子,她空间经验值上涨这么快!
满地的番薯叶,满眼所见,都在吃红薯充饥的人。竟没有多少人有正经粮食入肚子!!
讲真的,叶斐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薛长乐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斐然看了她一眼,说:“长乐,你这次来,要不要打算做个了断?”
说了几遍,薛长乐才抬起了眼皮:“你说什么?”
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平时那娇憨迟钝的模样,简直换了个人。可见“情”这个字,当真有毒,谁沾上谁就不正常,叶斐然叹了口气,说:“亏你还是侠女,这会儿……成了剪须猫儿,失了魂!”
薛长乐说:“姐,你别笑我。我不像你,表面看着软和好说话,实际上内里可有主意。我总觉得,我配不上万大哥,可是他失去了音讯,我又很担心。你说,我该怎么办?”
叶斐然翻了个白眼,说:“你就是想太多了。万掌柜多好啊,你偏偏不要。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自己想去!”
“行吧,如果这次真的能够逢凶化吉,那么我就……”好像下定了决心,薛长乐自个儿握了握拳,一抬头,却发现叶斐然走远了,高举起手,正在接应从天而降的雨点灰,忙赶上去。
“夫人……”
叶斐然已拆出了雨点灰脚上的竹筒,看罢了,面沉如水,“马大人失了势,在西郊的荷花村祖屋里!明萱眼下就在他家里!我们赶快过去!”
二人再不迟疑,问明白了往荷花村的路线,一径纵马狂奔而去!
离得老远,看到一群人,围在一间北方常见的农家小院前面。
而且,那些围拢生事,气势汹汹的人,还穿着大顺官兵的衣裳?
叶斐然和薛长乐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下了马,把马匹栓起,悄悄地步行靠近。
村子里的人早就出来瞧热闹了,叶斐然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听着,是个粗野猥琐的声音:“我明明看到那只鸽子飞进你家院子里!呵呵,前朝遗留下来的孽障,还敢作妖!”
然后是马夫人的声音:“你们血口喷人!我们家安分老实,你休想敲诈我们!”
那猥琐声音说:“嘿,你这婆娘 牙尖嘴利,不愧是当过知府夫人啊!可惜现在你夫君已经失势了,新的知府老爷是我姐夫!你们识相的就赶紧交出那鸽子,不然等我姐夫走马上任,把你们统统关进水牢里!”
薛长乐低声问叶斐然:“营山知府上任了吗?”
叶斐然摇头:“空缺中,没听说过。”
新朝甫定,除却琼州郡是龙兴之地,最快整治完毕之外,别处州郡的文武百官都由摄政王成甯重新任免,这会儿成甯还没到京城呢,何来新的知府?
薛长乐还感到奇怪,叶斐然拽了一把她的衣袖,示意安静听,别说话。
隔着人群,已经看到了,为首的是个穿着参将服装的人,长得那叫一个獐眉鼠目,头尖额窄,马大人被他们打了 一闷棍,窝在墙角里,生死不知,马夫人被逼到了角落处,正勉力和他们对峙。
肉眼可见,马夫人腿肚子都在转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