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老公爵拄着龙头拐,气喘吁吁的赶到牢房里。一踏进牢房,从怀里掏出帕子擦眼角:“孽障!这是掉哪个粪坑里去了?气味这般辣眼!”
仿若一团烂布般,牢房角落处一坨脏不拉叽的东西动了动,支起尺把,才勉强叫人看清楚那张灰扑扑的连,赫毓轩苦兮兮地喊:“爹——救我——”
赫老公爵气得举起龙头拐,正要隔着栅栏狠狠敲下去,又生生住了手,重重往地上一顿,“孽障!谁给你出的缺德带冒烟主意,竟敢往摄政王妃身上做功夫!”
“当当当”的用力敲打着小孩手臂粗细的精铁栅栏,赫老公爵痛心疾首:“别看那夫人年纪小,娇滴滴的说话又斯文和气,比一般秀才还要能引经据典几分。她当年可是能够带着两队娘子军杀入若氏境内,深入天兰城救出被扣押做人质的太上皇和王爷。且还生生扶了如今的若氏可汗坐了宝座!”
“王爷文武双全,是天下第一等人物。自古英雄配美人,夫人和他竟是强强联手,珠联璧合!你区区一个黄口小儿,今儿个才弱冠之年,何德何能,竟肖想夫人!”
赫毓轩少年意气,噘着嘴道:“王爷英雄无敌,却已经年过三十。我看那夫人不过也才盈盈二十出头,怎么配的那糟老头子?我却和她年貌相当!”
这几日被关在牢房里,不知道怎么的,一开始脑子里气恨叶斐然心机深沉,下手狠毒。不光当众扒了自己裤子狠狠打了二十棍子,而且还丢进这地牢里水都不让喝一滴,说是要等她们走了之后才许家人领出来。
但气恼过后,渐渐地回忆起她那将计就计,竟深感佩服。到后来,病态地怀念起她打在自己脸上的那一耳光,记忆中手骨细长,肌肤滑嫩,妙不可言,每当想起肌肤接触的那一瞬间,竟甜丝丝的。
赫老公爵扶着心口,胡子吹得笔直:“你……你……你竟还执迷不悟!!你存心要气死我!!”
“哎哟!你要气死我了!!”
老公爵扶着拐杖,摇摇欲坠的,旁边跟着寸步不离的老管家扶着他,从怀里拿出鼻烟壶送到老公爵手里。猛地吸了两口回魂烟,老公爵气得直摇头。老管家带着哭腔对赫毓轩哀求道:“我的小公爷哟,老爷年纪一大把了,您就别气他老人家了!要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那该怎么办!赶紧服个软,咱们回家去。您看看你这一身,打从娘胎出来开始,啥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莫说老爷心疼,咱们这些小的看着您,也心疼啊!”
老管家是看着赫毓轩长大的,说话分量不一般,再看看老父那气得酱紫的脸皮,赫毓轩垂下了头。
看着赫毓轩软化,老管家又压低了声音:“小公爷,别怨老爷动肝火。你这次的祸事不一般啊。那林驿如今趁着这件事,发落了好些和我们家走得近的官。原本老爷在太原城里,大到定夺新官,小到收二两鸡毛税钱,谁不听老爷的?这几年倒是比昔日在朝廷为官做宰还要舒服些。哪怕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皇上也没能发现老爷这个幕后太原王。现在好了,您见色起意,反而落了人话柄。老爷这边折损的人手、银钱,还不知道怎样才补得上呢!咱们家啊,这次算是动了元气了!”
言语到了这份上,赫毓轩只得看着老父,低声道:“爹,我知错了。”
满是褶子的脸皮抖动不休,那苍老的眼珠子却如同玻璃般冷且硬,赫老公爵从鼻孔里喷出一句话来:“做吧!”
把赫毓轩领回家里,任凭打骂,他都垂头不语。
昔日意气风发的小公爷,如今成了发瘟小公鸡。老公爵余怒未熄,就把赫毓轩禁了足。自己麻溜利索的到外面奔走交际,还要宴请林驿好好的喝酒,要把林驿拉拢到自己麾下。
林驿倒是有饭就来吃了,酒过三巡,老公爵试探着说:“林大人,最近换了好几个人哈?”
林驿波澜不惊道:“老公爵何出此言?”
老公爵打着哈哈:“有小朋友要吃饭,哭到我这儿来了!”
林驿笑道:“老公爵好慈善人。也罢,既捧不起皇上给的饭碗了,到赫府上去寻个马夫、园丁、跑腿儿烧火的活计,吃上老公爵一口善心饭,也未尝不可。”
这话里带着刺,老公爵脸皮虽厚,也有点儿辣辣的,笑容干涩:“林大人何必挖苦,我都告老还乡了,还讲那老排场做什!”
举起一杯酒,三个手指头捏着酒杯子打转,林驿垂眸看着那杯中晃荡不休的酒水,说:“是啊。一代传一代,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话说在这儿矫情了些,不过当着公爵您面前说是无妨的,这人啊就要服老。老人在家里管教好儿孙,才是正经事儿。不然自家灯下黑,家里一团糟,却管到不该管的地方去,一时太平无所谓,就怕临老翻了船,落到河里翻不了身?”
林驿的话,老公爵听懂了。
这日到家,指着门上挂着的那尚方宝剑道:“把那东西,取下来吧。”
老管家大惊失色:“老爷!那可是先皇帝赏赐给你,上斩昏君,下斩贪官的尚方宝剑!”
白胡子抖了抖,嘴角边笑容满是嘲讽,老公爵道:“是啊,下斩贪官,那一窝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孙子,我这把剑却没能喝上他们的血!”
龙头拐杖一顿,声音变得严厉:“还不快快取下来!再不缩手,怕是这宝剑就要砍咱们自个儿脖子上去了!”
“是!!”
这夜,林驿在书房里放出两羽夜鸽子。
一羽往西北,撵着叶斐然出使车队。
一羽往东边,往京城摄政王府而去。
夜深了,风声越来越紧,吹散了乌云,露出天上银盘似的圆月来。叶怡然睡醒了一觉,摸了摸身边,发现空无一人,于是披了衣服起来,打开房门,迎面撞上林驿。
“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