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灶上的手艺越发出色了,用梅子、山楂拨了核,细火慢熬成酸梅汤,还加上了山梨和糖,全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东西。叶斐然小口啜饮着,觉得真幸福啊。
坐在她对面的成甯,欣赏她吃东西的模样,那么投入,那么专注,一口接着一口细细品尝着,那份专心劲儿进了骨髓似的,也觉得,真幸福啊。
一屋子的底下人看着,就都生出一种感觉:嗯,我们不该在这里……
然后两个奶妈就先带着小公爷和小郡主各自房中安置了。
丫环们也出了门了。
……
三天后,工部传来消息,钢筋烧制好了,水泥也烧制好了,芮利民还是派了上回跑腿的小吏来邀请叶斐然过去。
可巧这日成甯闲着在家里,听见叶斐然要出门,就说:“我也要去看看。”
叶斐然不假思索不让他去:“不行。人家请我,又不是请你。”
成甯还委屈上了:“怎么?我就不能去啦?”
叶斐然说:“你要在家带娃!”
成甯:“……”
行吧,这个理由,确实是个好理由!
其实成甯带娃有一手的,比起女人的婆妈周到,成甯又有力气,又有身手,又有胆子,又有趣,初五和七月都喜欢爹爹。
把王爷留在家里当奶爸,叶斐然换上一身青色夹棉的男装衣服,戴上爷们儿的貂皮帽子,捧着手炉,精精神神地去了工部。
天气寒冷,但丝毫没有影响工部诸人的热情,甚至样式房里聚集的人群比上次更多了。这些古代的理工男听闻说兵器局烧制出了神奇的材料,全都好奇无比。
叶斐然来到,蒙上了面纱,不让人瞧了去。实际上她想多了,直男们的关注点都在钢筋上。进了屋子,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屋子右手边多出来的大案前,这个碰碰那个摸摸的,“这个钢筋是绞股儿烧的,插墙而不弯,还有一定的弹性,甚为精巧。”
“好家伙,比我大拇指还粗。结合夯土法,我感觉能成!”
好家伙,自从上次不知道谁喊出一嗓子夯土法之后,这种钢筋水泥构造法就传讹了,传成了钢筋夯土法……
也好,叶斐然无奈接受,也好也好,这土里吧唧的叫法让自己的发明尽可能不引人注目。
苟着才能活到最后!
“这一袋子一袋子的又是啥?”有人去翻水泥,“粉粉的,糊墙用么?”
“哎哟喂,段大人你小心点儿啊!”
“开水!”
有个马大哈不留神脚底下被人绊了,手里捧着的一杯枸杞热茶洒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袋子敞开口子的水泥里,不多会儿,水分就被吸收了。
一屋子理工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傻眼了。
“这可是宝贵的样本……”
“烧了三天的……”
那段大人胡子头发都花白了,显见就是那种资历很深等告老还乡的凑数人,出了这等意外,胡子抖,手抖,身子更加抖得厉害,话都说不囫囵:“这这这……”
叶斐然在人圈外发话了:“好了。用不着这么慌张。放着我来处理就行。”
人群让开两边,看着她缓缓走到大案旁边。叶斐然看了看那已经泡了水的水泥,把它倒到了地上,随手拿起旁边的钢筋用力搅拌,一边搅拌,一边兑更多的水进去。
很快,水泥就被搅拌成了一坨,粘不拉几的。
叶斐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还挺上劲儿的。颗粒感和强度都刚好。”
其实按照现代工业法,还有更高强度的水泥,不过得慢慢改进了。
大家在旁边围观着,都有些惊呆。
“这东西软乎乎的,真能用来造房子?”有个好奇心爆棚的,就没忍住上手了。
叶斐然恍惚中又回到当年带研究生时的状态,娓娓道来循循善诱的:“需要等它干透,大概也要一昼夜。不过,凭各位的算学能力,在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再看看,就知道行不行了。”
等一昼夜时间有点儿长,不过一个时辰还是能等的,官员们也就四处散开先做事。
一个时辰之后,大家重新聚集到水泥前面,这会儿水泥已经略为凝固,戳进去是一个手指印,但呈现出胶着状了。
芮利民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这是伍子胥修筑吴都的原理。伍子胥修筑阖闾大城,勘探风水,取法天地,城墙以糯米粉猪血拌为基。建成后的城池周四十七里,水陆两路可同行城池内外,乃成吴越名郡。伍子胥死后,阖闾大城城破之时,吴国大饥,这些糯米粉城砖还救了不少人性命……如今这种水泥加上水搅拌上劲,不就是当年糯米粉和上了猪血么?”
他越说越得意,不禁捋须微笑,“善!大善!”
叶斐然说:“基本上是这样。所以,尚书大人也认为此法可行?”
“可行!可行!”芮利民开心极了,“烧制水泥的原材料,在京郊和晋北郡的山里就有……如今只管三班轮换的烧起水泥炼起钢筋来,比挨年岁晚的往蜀中深山老林里跑要舒服多了。”
叶斐然见他一脸干劲十足的模样,就乐了,“芮大人啊。我这边多嘴再提醒您一句,烧水泥也好,炼钢筋也好,都是黑烟滚滚灰尘仆仆的活儿,要注意炼够需要用的材料就好了,不要滥采滥伐。二者,到了开春万物生长的时候,千万得停手了。”
芮利民道:“我理会得。”
其实叶斐然还不大放心,初尝新技术甜头的人,几乎不会考虑收手的。从被受污染的现代过来的她,实在太懂其中滋味了。
回到家里,寻思半晌,道:“取我的诰命凰印来。”
身为诰命,也有出文书的权力,也有凰印,不过古代女人能认字的都没几个,千百年来,统共才出了一个谢道韫一个班淑一个李清照,就遑论上书天听了。
叶斐然恪守本分,这个凰印从受敕封一品夫人以来,就从未用过。坐在成甯书房里,让小厮伺候笔墨,五爪虎张,抓起毛笔,那捧砚小厮见女人写字就够惊奇的了,再瞅瞅叶斐然重重落笔,好一记又大又黑又粗的比划落下来,不由得惊叹:“都说夫人是少见的才女,一手字雄赳赳气昂昂,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