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斐然说:“不是才走吗?一定可以追到的啊!”
成甯垂眸道:“今儿个城里还在严查,城门只早晚各开一次,现在己时已经过,城门关了。他早就出城走远了!”
没办法,叶斐然抓着成甯衣襟,嘶声说:“那他长什么样子?你应该见过吧?你为什么不早来告诉我?”
“他……他是个没有脸的人。”说话的是陈思南,叶斐然顿时迷糊了,没有脸?什么意思?陈思南补充道,“他的脸没有特征,特别平凡。我和阿成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叶斐然颓然:“这……”
她完全明白那是什么人。
这才是高高手。
世间上最难以辨认的,恰恰是这种普通人,俗称的大众脸。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人能够找到这个游方郎中。
表示安慰地,陈思南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说:“但我用高价在他手头购买了三瓶救心丹,应该够大娘用一阵子了。”
收下救心丹,叶斐然道了谢,对陈思南很感激。
告别了陈思南,成甯见她怏怏不乐的样子,心里也愧疚。原本想要给她一个惊喜,让她亲自去求那游方郎中授予救心丹方子,没想到那游方郎中被战乱吓破了胆,对官府中人极为不信任,前头委以虚蛇的答应着,后脚就跑了,功亏一篑。
想要哄她开心,成甯忽道:“二丫,时候还早,你要不要在这边天兰城逛逛?难得来一趟,没几天就要走了,捎点儿土特产回去给家里人也好。”
叶斐然怏怏的道:“好……”
投其所好地,成甯带着叶斐然直奔饭馆子。
那饭馆子名叫“口口香”,简单粗暴的名字,卖的吃食也很简单,一是羊杂汤,二是羊羔肉。
羊杂汤就在门口的柴火炉子上烩着,又香又辣。
叶斐然吸吸鼻子,心情平白好了三分,说:“这地儿有辣椒了?”
辣椒这东西,似乎是她在琼州山里先发现推广的吧?
“都有。这几年,天半地北的人似乎都爱吃辣椒了。”成甯说,“陈家的辣椒酱,到了北边成了油泼辣子。”
果然,叶斐然看到店门口挂了好多辣椒,还有晒干的,那是做辣子面必不可少的原料。油然间,她感觉到自己这只蝴蝶,在古代扇一扇翅膀,没想到还发生了如此大的效应……心情复杂,喜悦占大部分,跟着成甯进了店。
进门,直奔干净的角落坐了。叶斐然好奇地透过门帘子,看后面的大师傅干活。只见煮好的羊羔子,用一指宽刀背的快刀切成薄片,大块堆盘子上。
成甯说:“再来两碗羊杂汤。”
跑堂的高声道:“好咧——”
羊杂汤一入口,红辣香油自不必细说,叶斐然想起前世一次出差吃过的特色来,叹道:“只可惜这羊杂汤少了面肺。如果有面肺,那就好了。”
一个比打雷小不了多少的声音,猛地在他们头顶炸响:“哦?什么叫面肺?”
身上系着大围裙,带着袖套,胳膊比叶斐然大腿还粗的国字脸汉子站在了他们面前。成甯说:“大厨好耳力。”
国字脸大厨双手一抱拳:“好说!在下余铁柱!”
眼睛咕噜噜,居高临下看着叶斐然:“听到这姑娘说我家羊杂汤还有缺点,我就出来想要问个到底了!”
“我完全没有嫌弃的意思哈!”叶斐然说,“我只是认为可以做得更好一点。”
“愿闻其详!什么叫面肺?”
陷入回忆中,带着回忆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叶斐然说:“面肺啊。就是把羊肺洗干净了,灌入面水,冷水煮得了的肺子。好的面肺,黄中带白,软硬适中,本身没有味道,但放入你家的杂碎汤里一煮,吸收了羊的鲜甜味和羊油熬辣子的香味,吃起来先是弹弹滑滑的。随着它进一步入味,又变成软软糯糯的。那可真的是,太好吃了,足以让你家这碗羊杂汤,锦上添花啊!”
余铁柱越听,本脸上挂着的那三分气愤颜色越微弱,不知不觉身子前倾,眼睛瞪大一霎不霎,生怕漏了一个字。叶斐然话音一落,他马上接过话来:“姑娘,您是真懂的。请里面去,详谈。我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下您这个面肺的方子!”
听听!这称呼都变成“您”了!
成甯挑起一边眉毛,看了叶斐然一眼,叶斐然不怯场,放下筷子擦擦嘴,说:“好。里面谈。空口无凭,我做给你看。”
余铁柱大喜,国字脸上堆起笑容,大嘴咧到耳后根,“请!”
到了后厨,地方收拾得干净。
一个小学徒站在尺把宽的铁锅前面,小心熬煮着辣子。果然是用羊肉来熬制,咕噜咕噜地,冒着红色的泡泡。
余铁柱钦佩地看着叶斐然,说:“姑娘是我店里第一个尝出辣子是用羊油熬煮的客人。”
叶斐然笑嘻嘻地指了指成甯:“两个。相公也尝出来了,只是他不说。”
成甯笑不露齿,双手负在背后,若即若离走在叶斐然身后。
若是有心人留意,就能发现他站的位置不远不近,恰好能一手够到叶斐然。
余铁柱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说:“原来是两口子。哎哟,应该叫小娘子啊!真好,两口子就该这样夫唱妇随。来,请。”
直奔账房,回头,一张五十两的官票并一些零零散散的碎银子,一块儿揣叶斐然手里。
数过了数目无误,叶斐然亲自动手示范做面肺。
羊肺是现成的,但做面肺需要时间。叶斐然边清洗羊肺,边说:“我捡重点来说吧,关键是面水的比例,调的浆子不浓不,用小竹管灌进肺里,要灌得恰到好处,不能把肺戳烂。如果软了,肺子软趴趴的影响口感;如果太硬,肺子硬邦邦的吸不入汤的味道来。”
余铁柱也是经年的大厨,手把手地灌烂了两幅肺子之后,第三次就灌出了合格的面肺。
面肺做好后,叶斐然一切切开,只见肺子里吸饱了淀粉,透着白,柔软有弹性。
切好了的面肺放入羊杂汤里一烩,一炷香时分也就好了。
“你尝尝?”叶斐然先舀了一碗加了面肺的羊杂汤给余铁柱,然后是成甯,最后是她自己。
加了面肺的羊杂碎汤,顿时有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