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节骨眼上,阿兄太过锋芒毕露反而不是好事。最好让那两位鹬蚌相争,阿兄渔翁得利才好。”
阮柠茅塞顿开,心中迷雾散尽。
她原先愤愤不平她那个三皇兄混水摸鱼,白白得了功劳,总想着如何将这差事送到阮清庭手中。
此番看来,倒是她想岔了。
她欢喜的拉住宣疏的胳膊晃悠,眼睛眯成了月牙:
“宣疏,你好聪明啊!等阿兄回来,我就和他说道说道。”
他的目光从她放在他胳膊上的手略过,唇边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公主才是聪慧的人,一点就通。”
说完,他顿了一会儿,唇边笑意渐散:
“公主有多位贵人保驾护航,本该无忧度此生,着实不该为这些事伤神。”
闻言,她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随意:
“身在宫中,谁能真正置身事外。既如此,又何谈无忧无虑。”
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无奈,仰头喝下杯中的茶水,捏着杯身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低沉而又轻柔的声音自他胸膛发出:
“公主,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她下意识反问:
“什么交易?”
“我帮太子殿下登上皇位,公主助我回国,如何?”
他附身凑近她耳边,声音细弱,却字字打在她的心弦:
“我答应公主,只要太子殿下一日未登基,不管我在何方,都将竭尽全力帮扶太子。”
她缓缓咽下喉中苦涩,微偏头,红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脸颊,她愣了一下,心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
宣疏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克制住了,耳尖瞬间红了,脸上刚才被唇碰到的地方还痒痒地,他忍住抚摸的冲动,低声询问:
“公主意下如何?”
刚刚如鼓跳动的心静了下来,她微微向后仰,同他拉开距离:
“如果我同意了,你就离开了,我舍不得,我不愿意。”
这个理由,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亲耳听见她说舍不得,他心中一颤,抿唇不语,沉默了许久,才干巴巴地说: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公主总会舍得的。”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两人都转头看向门口。
虞美人没有听见阮柠让她进门的命令,站在门外高声道:
“恭喜女君!太子殿下凯璇而归,此刻正在御书房述职。”
“你先去御书房外候着,我呆会儿便去迎接阿兄。”
待门外脚步声渐渐消失,她苦兮兮地问:
“宣疏,我待你不好吗,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小公主抬起头,倔强的看向他古井无波,看不出情绪的眼眸,瘪起嘴巴,委屈极了:
“你要是回南越了,春夏秋冬就没有人陪你弹琴下棋,没有人听你讲奇闻异事,没有人陪你看一下午的书,没有人陪你去御花园散步了。”
不知道是不是重新开始经历从小女孩慢慢长大,又一直被他被兄长纵着,她的心性越发不成熟,真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到底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当依赖成为习惯,她是真的舍不得他了。
又或者,是这身体里残留的委托者的情感影响着她。
宣疏一说到离别,她的心就止不住的难受,鼻子发酸。
他无奈的叹息,明明这些事都是他陪着她。
“而且,你再也不会知道,我写的字有多像你的。”
但看见小公主委屈地都要落眼泪的模样,他心里着实不舒服,不习惯地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公主莫要伤心,我还在这里。”
她忍住心中的悲伤,嘴硬反驳:
“我才不伤心,我怕你伤心。”
他好脾气的哄她:
“是,是我伤心,是我舍不得公主。”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就一直留在华国吧。”
脸上的悲伤失落被欣喜代替,她扬眉,傲娇起来:
“你若真要走,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你去见识见识南越的春风夏蝉。”
他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淡笑不语,不说赞同也不拒绝。
他克制自己不去往这个方向想,理智告诉他不该带她回南越。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这都是个天大的麻烦。
刚刚扬起的笑容慢慢的收敛,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有戳破。
“我该去迎接阿兄了。”
拉着他衣袖的手往下滑,她握住了他的手,不待他作出反应就很快的松开了。低着头,绕过他,她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宣疏,你再不会遇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她说。
愣怔地离开了华乐宫,他脑中还映着她说这句话的神情。
夜间,他躺在榻上,闭上双眼,他又看见拉着他衣袖说舍不得的小姑娘。
在她明亮的眼眸里,他看见了自己,看见他脸上的复杂,不解,惶惑,暗哑。
他立刻睁开眼睛,开始回想这些年的的过往。
如果忽略那些深埋肺腑的阴暗,这些年,真没有什么不舒心的。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才是对的。
不过很快,他就又坚定了自己从小被灌输了千万遍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