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琴弦断了。
蔺子砚默默蜷缩起被划伤的指尖,但琴身上的一滴艳红还是被阮柠瞧见了。
她抬眸对上他深邃专注的黑眸,怔了怔。
那样的神情让人有些心酸,就好像将要被人夺走什么东西,却无能为力地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样脆弱压抑着痛苦的神情出现他那张总是淡然自若的脸上很违和。
她看了很不舒服,心尖像是被针密密麻麻的戳着。
蔺子砚花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轻声询问:
“若是我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呢?”
她认真地直视他,一语中的:
“我终归是要成婚的。”
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于每日催她选卿侍的大臣们,而在于这辈子总会有一个或者多个人要站在她身侧。
他垂下眼眸,只觉得十指连心这个词再真实不过,不然为何指尖的痛意会蔓延到心口。
就在阮柠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至少能给你时间等待心悦之人。”
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时是何种心境,但她看见他紧握成拳的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不再用尊称,出现在她眼前的频率高的像是之前费心讨好她的徐亦安。
但他比徐亦安沉稳内敛的多,每次来只同她抚琴下棋,在她为朝务困苦时指点迷津,他们处于亦师亦友亦敌的状态。
这段时间以来,她时常看见他出现皱眉、弯唇的小动作,也能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些柔意。
他在她面前,成了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那个高不可攀,举手投足间尽是睥睨人间的漠冷的国师大人。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初次见到他的模样,她都不免心惊。
那很像她在流坡山第一次见到符鹤仙尊的模样,清冷高傲,哪怕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也没有她。
这次历劫过后,他就是紫徽神尊了。
而他给她的归宿是南方慧清岛。
想到这里,她看着蔺子砚隐忍不发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畅意。
她满怀恶意的开口,每一个字说的清晰又柔和:
“心悦之人?或许我可以找个由头赦免徐亦安。”
他眉宇深锁,眼神却非常平静,黑沉的眼眸中覆满了千年难融的寒冰:
“你喜欢他?”
尽管他并不这么认为,但难言的怒气还是在阮柠说出这句话时顷刻间吞噬了他。
她被他杀意腾腾的语气吓到了,愣愣的看着他。
而她的一时晃神看在蔺子砚眼里却是另外的意思。
他觉得她这是默认。
就在他要克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时,她开口了:
“不可以吗?”
不可以!
几乎是在瞬间,他脑中就冒出了这三个字。
就在阮柠笑着问为什么的时候,他惊觉自己说出了这三个字。
因为他背叛过你,他欺骗过你,他算计过你。
脱口欲出的答案在她清淡的眼神中消逝,他仓皇的移开视线,心如乱麻。
她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他沉思许久,说不出缘由。
一抬眼就是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漂亮剔透得像水晶和宝石一般。
他顿时心跳如雷,手触碰到琴弦发出轻微声响,他恍然回神,抱起琴落荒而逃。
她看着他有些匆忙的背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端着果脯的青蓝一走近就听见自家女皇的笑声,明显心情很好的模样,她下意识便问了一句:
“陛下缘何如此欢欣?”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陛下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奴婢可以过问的。
阮柠倒是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反而笑着回道:
“没想到他也有慌乱的一天。”
青蓝没有问“他”是谁,反而借着阮柠心情好的时候提了另一件事:
“陛下,归雨姐姐今日离宫了。”
阮柠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她随手拿起一块果脯:
“嗯。”
归雨是先女皇的人,这些年作为先女皇的眼睛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归雨一开始大概并不知晓先女皇的本意,只以为先女皇是关心女儿,后头可能察觉到了些什么,有没有先女皇通风报信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归雨已经明白自己并不信任她,防范着她。
提拔青蓝上来或多或少伤了归雨的心,而她也不想或者说是不敢细究归雨偏向哪一方。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在归雨请求出宫时,她询问一番同意了。
相比较一辈子呆在宫里,困守在她身边,出宫或许更为合适。
到底是相伴十余年的人,内心没有一点波动与不舍是假的,她问道:
“赏赐她的东西都带走了吗?”
“带走了。”
“那就好。”
“归雨姐姐很挂念陛下,同奴婢交待了很多事。”
青蓝并不懂归雨走时复杂的情绪,只记得她语气里的艳羡,她说:
青蓝,陛下以后就交给你了。我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原以为会一辈子陪在陛下身边,如今却没有这个荣幸了。是我对不起陛下。
青蓝听着她如数家珍一般道出陛下的喜好习惯,最后不无怅惘道:
青蓝,一定要照顾好陛下。
阮柠将手中的果脯放回原处:
“你下去吧。”
她其实有问过归雨为何要出宫,而她听到的回答是:
陛下,那日先女皇是因为奴婢说您和元君聊了很久才去了凤君殿。奴婢没有脸面再留在您身边了。
先女皇去了凤君殿后不久,元君就逝世了。
起初不明白,但后来见阮柠和先女皇针峰相对,她隐约明白了,再联系自己这些年同女皇说过的话,她痛苦不已。
阮柠不再责怪她,而她却无法放过她自己。
只是归雨不明白,有些人是无法替代的。
当初提拔青蓝初衷是收买而不是要取代她的位置。
事已至此,只希望她在宫外能活的自由轻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