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沐哥,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程北沐没忍住,再次潸然泪下,他跪在地上,握住叶思瑶那冰凉粗糙的手,想要同他说点什么,但喉咙一阵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上,手上沾满了叶思瑶的血迹,看着抱里的人像琉璃一样苍白脆弱,喉咙哽咽,眼泪开始不自觉的往下坠,脑子里什么思绪都没有了,嗡的一下就炸裂了。
直到急救人员将他强行拽开,他才如行尸走肉般跟着急救员和担架缓缓走向救护车。
叶思瑶张了张嘴,声音极轻,一旁的急救人员将耳朵贴在他嘴唇边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问他:“你想说什么?”
程北沐拨开人群,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即将倒在血泊中的叶思瑶。
这时候他才发现,叶思瑶身上的血除了有别人的,还有自己的,无数刀伤还有重器砸过的痕迹污染了他洁白的衬衫,身上的血渍像一朵朵盛开的红玫瑰,张扬舞爪的彰显着刚才发生过的恐惧和绝望。
“来人啊!叫救护车啊!”
“医生呢?没有急救员吗?!”
叶思瑶依靠在他怀里,轻咳了一声,血浆顿时像喷泉一样从泛紫的嘴唇里大量涌出,身体的体温在急速下降,伴随着一阵痉挛,呼吸开始渐渐变得微弱。
程北沐吓得整个人都麻了,手一软,差点没抱住他。
“瑶瑶!”
“救救他,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醒来了?感觉怎么样?”
沈裕走上前将他从椅子上扶起,用听诊器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还好,一切正常。
但程北沐知道,他看懂了那无声的唇语。
叶思瑶说:“白兔……花草……好好过日子……”
那是他污秽不堪的内心里唯一纯净美好的事物,是他在地狱中看到的一缕阳光。
他知道,他该醒了。
程北沐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睁开眼睛之后,猛得呼吸了好几口,才逐渐恢复了冷静,转过头,看到心理医生沈裕正调配着仪器。
程北沐望向距离自己三米远的病床,上面平躺着一个正在昏迷的少年。
少年瘦弱单薄,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面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旁边橘黄色的台灯照耀,更加显得五官夺目精致,眉眼张扬俊美。
那是他的小可怜,干净脆弱如温室里花朵般的叶思瑶。
那些一起种花草,一起养兔子,一起逛街,彼此许下美好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如同真实发生过一般,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沈裕看他目光呆滞,神情涣散,便明白这是记忆引导员接受不了现实的后遗症。
叹了口气,简单的安慰他:“现在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程北沐缓缓回过神来。
沈裕:“我看了下患者的脑内数据,偏执人格逐渐消失,你这次的拯救任务算是成功了。”
“那坏消息呢?”程北沐又问。
“坏消息就是你所拯救的人格并不是他的主人格。”沈裕顿了下,微微皱起眉头:“你在患者记忆里待了这么久,都没有察觉出这个人格的错误吗?”
程北沐低下头,不再说话。
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出来?他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管是主人格还是副人格,那些都是小可怜的记忆,他不忍心看小可怜在黑暗里堕落,做不到以一个上帝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的患者。
他宁愿做个瞎子,也不要面对真相。
“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入第二个人格?”程北沐想快点见到叶思瑶。
沈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不需要休息吗?”
虽然说程北沐拯救一段人格的时间在现实世界里也就一个晚上,全当是睡了一觉做了场梦,但他毕竟在人格世界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沈裕担心他大脑会吃不消。
“不需要!”程北沐重新恢复斗志盎然的样子:“一个优秀的记忆引导员就要做到不怕累不怕难,拥有铁人般坚韧不拔的精神!”
一套嘴炮说的沈裕哑口无言,打从一开始他其实并不看好程北沐。
一个实习生,没有经验,脑子看起来也不够灵光,他都担心会出岔子。
但这次任务的完成让他对面前这个愣头青有了一些改观,也许记忆引导员这份工作,需要的并不是多么精湛的专业技术,那股愈战愈勇,不怕困难的卯劲儿才最重要。
“我还是得提醒你。”沈裕神情凝重的嘱咐他:“为了避免患者醒来的时候与真实记忆产生冲突,你只能让他自愿接受改变,不能威逼利诱或混乱患者的人格记忆。”
“行了行了,我比你专业,规矩我都懂。”
程北沐连连答应,他怎么可能威逼利诱小可怜,他疼他爱他还来不及呢!
沈裕不知道这傻小子还藏着私心,想着反正他出来后自己会格式化患者的记忆,应该不会出现纰漏。
于是他调整好仪器,将数据重新归零后对程北沐说:“那我开始了。”
接着程北沐就听到记忆操控器发出一阵滴滴的警示音,随后一段杂乱无章的记忆就像碎片一样往他脑海里输送,搅得他后脑勺嗡嗡疼。
眼前一黑,感觉自己飘飘悠悠地往一个白色的光点靠近……
下一段人格记忆的场景正在一点一点的呈现在他面前。
当警察找到库房的时候,发现阴暗干燥的空间里全是血腥的味道,地上躺着四五个尸体,唯一活着的就是跪在地上,满身鲜血,目光空洞到失去焦距的叶思瑶。
程北沐想再次扑向他时,周围的时空开始出现变化,所有的事物就像玻璃被敲碎的裂痕,一点一点的开始瓦解。
程北沐眼睁睁的看到小可怜和那些碎片一起消失,直至周围恢复到一片黑暗。
在急救员的抢救下,叶思瑶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他微微睁眼看到了程北沐,第一反应就是露出一个孩童般纯真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