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的天空压着沉甸甸的乌云, 从云中探出的一群犹如浮游般飘动的妖怪群发出兴奋的嘶鸣，如同群猎狂欢的野兽般，没入下方残破的城池, 争相驱赶、□□、撕裂藏在房屋之中的人类。
间或响起的凄惨叫声中, 城中唯一有琉璃瓦装饰的城主府外守卫的武士额角落下冷汗。
这座城池……完了。
他绝望地想，在这乱世之中, 被妖怪盯上的城就只有一个下场。人类之身如何对抗妖魔？与其被吃掉, 还不如……逃走！
“除妖师呢！为什么还没来！”城主府主殿, 身材肥胖穿着昂贵的中年男人失态地大喊，“来人！快去张贴布告！去请厉害的法师和巫女过来！！”
“殿下，已经来不及了……”他下手边的老臣露出绝望之色。这座城和平得太久，就连武士的
刀都已经不复早年的锋利, 如何能对抗传说中的妖怪。
城主的妻妾子嗣也都被早早接到这城中最为安全的地方，但即使这往日最为奢华威严的主殿，此时也无法带给众人安全感，尤其是在城主收到消息, 守在门外的武士有溃逃迹象的时候。
在城主歇斯底里的怒骂声中，城主的妻子悄然握紧了藏在怀中的护身刀。她年轻而美丽的面容上藏着一丝恐惧、一丝绝望, 以及最后一点不知道向谁而发出的期待。
拜托了……无论谁都好, 救救我们……
织田海音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降临的。
从天而降砸穿了造价昂贵的房顶，穿着这个时代还未出现过的奇装异服的少女踩着脚下柔软的肉垫跳到地面，白皙美丽的面容带着未消的怒意, 那双比最昂贵的珠宝都要沉静美丽的绿眼睛平静地扫视一圈，无人敢于对视。
城主夫人呆呆地看着眼前气势惊人的少女，与她曾经见过的所有女性都截然不同, 那宣称自己乃是天皇后裔的城主丈夫在少女面前, 就如一只蝼蚁般卑微。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长达数十息, 最终倒霉的被当做垫脚石踩昏又清醒过来的城主率先打破了这压抑的氛围，他醒来后立刻惊恐地发出命令：“侍卫呢！武士呢！快来保护我！本城主被妖怪偷袭了！你们都瞎了吗！”
他对于所有下属一动不动显然很困惑。
但他身边的老臣却显然头脑清醒很多，老人家颤巍巍又充满期待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恕在下冒昧，眼前是接到我城使者求援的除妖师大人吗？”
“不是哦。”织田海音随口回答。她大概弄清了此刻所处的时代，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边低头凝视手腕上开始泛青的指印，一边头也不抬地往外走。
这没轻没重的力道……是悟吗。
织田海音隐约记得在被混乱的时空卷入时有一个人紧紧抓住了自己，直到出来的瞬间两人才分开，如果是这样的话，悟现在距离她应该不远。
还是先和他汇合吧。
“等一下！”在性格自我的少女正要迈出正殿大门之前，城主夫人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这位姬君，城外目前正有妖怪肆虐，很是危险！”
“是吗。”织田海音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这也是她第一次将这个时代的人映入眼中。她微微勾起嘴角，“谢谢提醒。不过，没关系。”
她从枪套缓缓抽出通体雪白的白象牙，眉头略微皱了皱，心情值再次下降了一点——黑檀木不见了。如果是落在薨星宫的话绫小路君还能帮忙捡回来，但如果是在时空乱流里丢失，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那可是织田作送的礼物。
少女的眼眸中不自觉带了点杀气。
殿内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尤其是被少女直视的城主夫人。但她又本能地觉得眼前犹如天人般的少女对自己应该没有敌意，直到少女毫无征兆地扣动扳机，城主夫人被溅了一身的污秽液体，整个人呆立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些僵硬地回头。
一只体型庞大有两人高的无翅怪虫不知何时从房梁上垂吊下来，只差一点就会触碰到城主夫人的后颈。当然，现在吊在梁上的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画面荒诞而惊悚。
凡是殿内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浑身冰凉，疑神疑鬼的不断往自己身后看。花容失色的城主夫人更是完全不顾自己脚软，凭借着侍女的搀扶柔弱无助地跟在了最让她有安全感的织田海音身后。
其余人见状纷纷跟上了城主夫人，就连刚刚被当做垫脚石踩过的城主都闭上了嘴，小声命令着手下拱卫住自己，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生怕被落下。
没走出多远，众人只见眼前一阵地动山摇，这个国家曾历经频繁的天灾**，对于这种现象十分恐慌。
“地震！”
“完了！天灾**，又有妖怪作祟！这是上天的惩罚吗？”
唯有织田海音的表情不仅没有恐惧，反而有些微妙的困惑。
“悟那家伙……在发脾气？”
这倒是很少见的情况，虽然五条悟确实是个肆意妄为的dk，但正因为他过于自我和随性，反而很少有生气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招惹别人生气，像这样堪称宣泄的暴走是相当罕见的。
联想到抵达这里之前五条悟突然松开的手，织田海音心下有了点不祥的预感，这预感在她登上高处，真正看到那发狂般四处胡乱攻击的白色人影时，达到了顶峰。
“……悟！”
织田海音握紧了拳，顾不上其他，立刻加速朝着少年的方向靠近。
越是靠近，越是能清晰察觉五条悟周身咒力的狂乱。
那双苍蓝的瞳孔收缩成小小的一圈，眼白的部分充斥血丝，那头银白短发凌乱不堪，修长完美的躯体上更是史无前例的负着累累伤痕。
但即使如此，他却还在笑着。
“海音……我现在，感觉很好……”少年兴奋的语调略带颤抖地上扬的尾音，带给织田海音的危险感前所未有。
黑发的少女在距离他还有三米远就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审视着他。她注意到周围的地面、半废的墙体上挂着不少妖怪的残骸，显然刚才众人以为的地震就是五条悟在祓除咒灵。
只不过，从尸体的痕迹上判断，五条悟并没有使用常规的苍或者赫，而是采用了更为原始的肉搏方式，单纯凭借咒力强化的□□就将周围破坏得一塌糊涂。
从这点上来看，与外表不同，悟这笨蛋在发疯的同时还保有一定的理智。毕竟以他此时的不稳定状态，说不定一发最简单的顺转·苍都能让这个城池彻底成为历史。
“还没疯够的话，那边还有。”织田海音有点嫌弃地递过去一条手帕，又指了指天边的铅灰色云层，那里还潜藏着为数不少的妖怪，虽然从气息判断也不过是杂鱼，不过胜在数量繁多，堆砌起来的妖气也不可小觑了。
“好哦。”五条悟稍微平静下来，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然后很是随意地将手帕揣进自己兜里，兴致勃勃地对织田海音比划，“海音，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我刚刚领悟的！”
织田海音闻言，略带好奇地注视着他。
在她的默许下，雪发的少年拉住她的手，下一刻两人同时出现在远离城池的高空上，面前就是混杂在一起的百多个妖怪。
“都是些杂鱼。”五条悟有些不满地撇撇嘴，“稍微有点浪费，不过，主要是给海音看的，所以问题不大。”
少年竖起右掌，摆出手势，嘴角上扬：“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那一刻，除了被他牵住的织田海音外，六眼视野内所有的生物都停止了思考。
织田海音仿佛深处无垠宇宙的最深处，黑洞的概念具现体，从遥远处传来的湛蓝光芒恍惚间像是五条悟的眼睛。
“这里是无下限的里侧。”五条悟保持着与她握手的姿态凑过来给她介绍，那双璀璨耀眼的苍蓝色眼眸比起宇宙深处无尽光年传递来的星光还要更为惑人。
“知觉与传导……所有拥有知性的生物都会无限重复以上的神经活动，大脑在无效信息的干扰下停止真正思考，就那样直到死去——怎么样，很棒吧？是领域哦！”
五条悟笑得有点疯：“哈哈哈哈，感觉现在的我，什么都做得到！是最强啊！”
仿佛一直在胎膜中的婴儿第一次接触到母体外广阔无数倍的新天地，在时空乱流中接收指数级爆炸信息量的大脑此刻完全打开了限制，将他的【无下限术式】推进到前无古人的境地！
海音：……
这家伙，这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够了吧，快点把领域收起来。”少女的声音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对付这种杂鱼也要开这么久吗？”
“不，实际上01秒都不需要哦。我只是想让海音多看看嘛~”五条悟收起笑容，听话地关闭领域。海量咒力构建的生得领域撤去，两人却仍旧站在高空。
被妖气污染的烟云回归原本的纯净，天光从雪白的云间洒落，在他们周身染上一层晨曦般耀目的金色。
远远望着这头的所有人心头升起劫后余生的触动，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一地，自发地将他们当做神明膜拜。
但站在高空之上的两人目光之中都只有彼此。
“之前就觉得奇怪了，这下才确定。海音，你——”五条悟抬手搭在少女纤弱的肩上，弯腰与她对视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快要贴上，那纤长的雪色睫毛上都沾着细碎的金光，扑闪之间像是轻轻撩过人心的羽毛，好看得不像话，“该不会准备偷偷逃走吧？”
织田海音心头一跳，故作茫然：“……？”
“杰早就知道了吧？你们那些瞒着我的小秘密都与这有关。你真正的家在另一个世界！”五条悟早就对他们两人躲在杰的房间里玩唯独不带他这件事耿耿于怀，此时抓住了一点线索，顿时开始闹了，“所以，我们对你来说只是玩玩吗！你这负心的女人！”
进化后的六眼视界中，织田海音周身经年未褪的空间痕迹一览无遗。配合之前窃听到的海音与天元的对话，五条悟已经明白了一切——这家伙原来是个来回两个世界偷心的惯犯！
织田海音少见被噎得地说不出话：“……悟，你的脑子终于烧坏了吗？”
“不，我现在感觉前所未有的好！”五条悟坚定地说，“杰就是个笨蛋啊，也不知道那家伙每一次亲眼守着你离开这个世界是什么心情？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装作不小心把那个通道直接打坏！”
疑似脑子坏掉的猫猫如此得意洋洋地坦言。
织田海音眼中掠过一丝杀气，她抬起手轻轻握住少年袒露在自己面前的脖颈要害处，却为手下的皮肤超乎想象的温度震惊。
她只是随口一说，结果居然说中了么？这笨蛋真的没意识到自己身体出大问题了吗？
“不过现在就算了。”少年的语气转低，好听的声线带点鼻音像是撒娇一样地说着令人细思恐极的话，“反正，不论你藏到哪个世界，我都会找到你。”
【无下限术式】能干涉原子等级的物质，支配空间。从前五条悟的理解只是利用苍压缩空间实现瞬移，也就是实现空间相对距离上的跨越，但这一次的空间穿越让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对空间的理解也全然不同了。
“六眼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织田海音默默透过构筑术式的解构能力给某人做着检查，一面若有所指地得出结论，“这双眼睛真不像人类应该有的，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海音~很羡慕吗？”五条悟一脸得意。
“不会啊。”织田海音语气凉凉地说，“悟，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开发到极限的【六眼】，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承受的。即使你的大脑天赋异禀百万里挑一，也被咒力好好强化过……但你始终也还是人类。接下来如果不能学会反转术式的话，你会死哦。”
少女的语气轻缓低柔：“因为你脑子烧坏的缘故之前的胡言乱语我就原谅你吧。为了活下去要好好努力啊，悟。”
五条悟的大脑结构和普通人是不同的，织田海音的构筑术式无法在认知不足的情况下生效，四魂之玉此时还有着隐患，因此五条悟这时候依靠自己才最保险。
反正，织田海音也不会觉得开发六眼到史无前例的最强天才会死在这种可笑的理由下。在已经领悟术式反转应用的情况下，反转术式对他而言不过时间问题。
“哇，这是诅咒吗？海音的诅咒也好强啊。”五条悟忍不住笑了，温热猩红的液体从眼角落下，眼前的少女白皙的脸庞蒙上一层血色的光影。
“是医嘱啊，悟。”织田海音无奈地说，“脑子发热过载到这种程度，你都没察觉到痛吗？”
“唔，那种不重要的信息，早就在脑子里过滤了啊。”五条悟一脸不在意地回答。【六眼】导致的头疼从小到大一直存在，五条悟很早之前就学会将它当做垃圾信息筛掉了。
织田海音重新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掉对面那张漂亮的脸上新流下的鼻血。
“反转术式吗？我会做到的。”如同一场爆裂的烟花放到了尾声，从出场开始就兴奋过头的少年终于感到了疲惫，“稍微有点困，我睡一下。”
缓缓闭上眼眸的睡美人有预谋般地朝着织田海音的方向倒了下来。
少女用上咒力强化才接住将近一米九的白毛，失去无下限的支撑后，两人一起从空中坠落。
一落地，织田海音就毫不留情地将人丢到了地上。
“我对抱着臭男人才没有兴趣。”
少女双手抱臂，低头叹了口气：“要快点找到杰才行，不然照顾悟的工作难道要落到我头上？”
这时，远远望着这里的人群围了过来。
被推到最前方的城主夫人行着大礼，畏怯而恭敬地说：“姬君，多亏了您和另一位尊贵的大人，我们的城池才能免于妖怪的侵略，请允许我们献上最虔诚的谢意。”
织田海音的视线越过她扫了一眼躲在后头的城主，沉吟了一下，她决定接受眼前这群古人的谢礼：“那么，作为拯救了你们性命的代价，在我离去之前，你们就为我服务吧。”
城主差点跳起来！
这个人怎么回事！一般那些除妖师或者巫女最多接受报酬就会乖乖离去了，结果她直接开口要整座城！这比妖怪还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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