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夏季,高楼露台上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陆昭昭提着礼服的裙子迈上一个台阶,她个子不高,穿着一身赫本风的小黑裙,显得更加小巧,迎面的风让她瑟缩了一下,正抬头找闻璐呢,却看到露台上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
“二叔?”她迟疑着停下脚步。
霍嘉梵转过身,一身褐色格纹的西装,打着藏青色的领结,有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睿智,当然,也有沧桑。
“昭昭。”
“璐璐呢?不是璐璐让我过来的么?”陆昭昭有些紧张,陈曼告诉她闻璐在露台等她,有事跟她说,她知道是霍嘉梵的事情,可是却没想到上来直接就见到了霍嘉梵。
“丫头,过来,”霍嘉梵朝着她招了招手。
夜幕下他的神色并不大能看得清,只是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有力。
陆昭昭拘谨的走了过去,依稀猜到也许这就是闻璐帮她制造的机会,支开了段宜恩,让她有机会对着霍嘉梵问出那些话。
霍嘉梵却先开了口,“有空吗?陪我说会儿话。”
陆昭昭点了一下头。
她从绥南回来就是为了见他,怎么会没空陪他呢?
酒店二十二楼的露台下,是南城的繁华夜色,下面车水马龙,过往的行人如同蚂蚁一下细小,几乎都看不见。
人生海海,所有人都是沧海一粟。
风有些大,霍嘉梵将外套脱了,披在陆昭昭的肩膀上,“这儿空气没有绥南的好,要不是集团有事招我回去的话,我倒是想一直在绥南待着,山明水秀。”
陆昭昭说,“想回去随时可以的,客栈你的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事情太多,下次有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集团的事情很棘手么?”
几个月前霍嘉梵从绥南突然离开,是因为西港那边传来消息,说乐基集团内部出了一些问题,需要他赶回去处理。
当时她就在旁边,丹尼尔打电话来,说了什么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当天下午,霍嘉梵就走了,之后就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再联系过。
“还好。”
“哦,”陆昭昭拢了拢衣服,望着对面大厦的广告牌出神。
其实在今晚之前,她在内心排练过无数次和霍嘉梵独处的场景,写了无数个自己要对他说的那些话的版本,可真到了这会儿,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中秋了,丫头,你不回去看看你的父母么?”
“不用,”陆昭昭摇摇头,“我跟我爸妈关系从小就不太好,而且我们家很多年都不过节了,我弟弟在国外也没回来。”
“过不过节的倒是不重要,当父母的总归是想多见见儿女,亲人之间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霍嘉梵很少跟她说这些,问起她家里人似乎也是印象中的头一次,陆昭昭感觉到他今晚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二叔,你……还有亲人么?”
“不知道,”霍嘉梵笑笑,“丫头,我从小父母早亡,早年似乎是有几个亲戚的,但都对我避之不及,我十二三岁就在码头扛活养活自己了。”
陆昭昭转头看向他,看到他侧脸的线条在夜幕灯光下十分冷毅。
真正接触过霍嘉梵的人都会觉得他和传闻中不同,传闻中他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有黑道背景,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和人,可真的接触他了,大多人都觉得他秉性温和,待人接物都周到绅士。
但接触久了,却又不同。
没有人可以十年如一日的对所有人保持绅士礼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人都无法调动起他的情绪。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情绪的人,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没有,那么只是因为他的情绪没有在你面前表露出来过,换而言之,你不能影响到他。
陆昭昭憋在心里很多话,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说不出口的。
横亘在她面前的,是霍嘉梵几十年和她截然不同并且在她面前绝口不提的过去,她无法了解,更遑论渗透。
“其实我刚读大学那会儿,家里也出了很多事,我也是自己一个人打很多份工,所以二叔,我是可以理解你的。”
陆昭昭努力的寻找着自己的经历中与霍嘉梵相似的部分,可是说出口后,却越说越没底气。
霍嘉梵静静地看着她。
“二叔,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没有,”霍嘉梵笑着摇头,大学生打工兼职是独立自主,是优点,我资助的那些孩子,我也鼓励他们这么做。”
一句话,将陆昭昭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我没念过大学,国中也没有,国小的时候也因为母亲身体不好,经常上课上着上着就被学校的电话叫回去,后来母亲去世我就辍学了。”
“……”
“码头扛活挣不了多少钱,养活我可以,但我想给我妹妹好一些的生活,所以那个时候开始,我走的路就和普通人不同了。”
“在跟着何叔之前,我也跟过不少人,这儿混混,那儿混混,因为年纪小,所以没人把我放在眼里,一直到后来我帮人要债。”
“要债?”
“嗯,要债,一共二百五十万,在那个时候不是个小数目。”
霍嘉梵说的那个时候,大概要在三十年前了。
的确,二百五十万在三十年前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因为要这二百五十万的欠债,我才得了何叔赏识,正式加入青帮。”
陆昭昭犹豫着问道,“你是帮何文雄要债么?”
“不,是找他要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