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守仁有多方护着, 别看他只是个庄头, 其势力堪比一霸, 没个证据, 就是找来侯府的人, 也未必动得了他。所以想要拿住他, 就必须从根上来, 断了他后路,来一招釜底抽薪,而这个“薪”便是香河知县杨孝起——
宝珞的田庄隶属香河县, 她带着叶羡直奔香河府衙。
一路快马加鞭,许是因为这根神经吊着,宝珞眩晕不重, 一直忍到了县城。还未入城, 便听闻后面萧玖的马跟了上来,叶羡掀起车帘, 与他私语了什么, 又朝后望望, 点了点头便放帘坐回来了。
宝珞不解询问, 叶羡淡淡一笑, 道:“没事, 断了条尾巴而已。”说罢,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到了香河府衙,叶羡搀扶宝珞下车, 充当起管事来, 亲自去递名帖。小衙役纳罕地瞧着一众人,便是那身着曳撒,手持柳叶刀的护卫都好不威势气派,意识到来者非富即贵,于是赶紧入堂通报。不多时,他匆匆返回,满脸积笑道:“小姐里面请,大人在客堂等您呢。”
听了衙役描述,又仔细研究了名帖,杨孝起觉得冒充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管辖的区域内,数十顷田产都是西宁侯府的,册书记录其中一部分便是归在侯府小姐名下,也就是倪守仁占据的那部分。也不知她今儿所来的目的,是否与这有关……
正想着,小姐已经到了。如果说方才还存留一丝怀疑,那么见到宝珞的那刻,他疑虑彻底打消了。面前的姑娘,姿容昳丽,绝殊离俗,其倾城之貌举世无双,而她淡雅的气质也未曾辜负她的绝色,远远望去若空谷幽兰……杨孝起感叹,洛水神女便是这般吧,天下竟有如此惊艳之人,满足了文人雅士对女子的所有幻想……如此佳人,怕非富贵不能养。
杨孝起方及而立,是典型的读书人,他对异性的理想便是神般存在的宓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不仅仙姿佚貌,温婉有仪,在才情上更是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不过——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证明,他可能真的想多了……
眼前人呆愣望着自己,倾慕之色毫不掩饰。这神情宝珞见得多,便也不怪了。她睨了眼叶羡,叶羡会意,淡然笑笑,为尽到一个管事应该尽的义务,他唤了声:“杨大人?”
杨孝起这才回神,窘红着脸道歉,请小姐入座。全程无意识忽略叶羡,连个座都未让,还真把这位少爷当做管事了。
这会儿宝珞也打量着他。杨孝起明眸朗目,玉立长身,颇有点风流才子的气质,秀气的脸可瞧不出他已而立。明明是个青志文人模样,若人家不提,她可猜不到他会向倪守仁妥协。
“不知小姐今日来所为何事?”
“杨大人不清楚吗?”
杨孝起笑了。“下官还真是不知。”
“您不是不知,您是不想知。”宝珞哼笑,“咱们的交集是什么,您能不心知肚明吗!”
“小姐是为了田庄之事,可这田庄又有何事?是刁民拒租,还是招了劫匪,亦或是买卖起了纷争?”
“都不是,我今儿来,是要告庄头倪守仁,监守自盗!”
这话一出,杨孝起愣住,盯了她半晌,淡笑道:“您可有证据?”
“我没有,但你有!”宝珞挑眉,气势凌人。“而且确凿有据!”
这一刹杨孝起恍若产生错觉,这是方才入堂时那个温婉的女子吗?他皱眉哼道:“小姐这话何意,难不成想说我包庇吗?”
“你没包庇,你是合谋。”
“小姐,您过分了!”杨孝起啪地一拍桌子,愤然而起,与宝珞对峙。他头脑中那个完美的形象,彻底崩塌——
宝珞平静依旧,而他身后的叶羡,却默默绕在她左侧,隔在了两人中间。杨孝起这才注意到这个俊朗的少年,他神情清冷淡定,盯着自己的双眸幽邃,深不见底,似有云雾缭绕,让人恍若迷失,顿感一种无以抗拒的压迫感。
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从容中竟透着股隐隐威势,这让杨孝起错愕,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小姐您便直说吧,您到底想如何。”
“既然杨大人问了,我便也不跟您绕弯子了。倪守仁地痞一个,他捏着我的庄子,我奈何不了他。他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但您不同,我只要回京一句话,您觉得你这官位还留得住吗!您是仙我是魔,那些小妖们我压不住,可我斗得过您。”
“小姐这是要威胁下官了。”
“威胁?”宝珞笑了,“谈不上,我是和您讲条件来的。”
“条件?”杨孝起冷哼。心中形象崩塌,他是瞧不过这位“叛逆”的千金了。除了这副美貌,女子的德行在她身上还真是无一点体现呢。
“对,谈条件。我知道您也不容易,在这被倪守仁压得死死的,身不由己。您是想奉公清廉了,可交不上巨额税款军粮,您年年的考核便过不去,考核过不去,您还拿什么维持这乌纱。没了乌纱,便空有抱负志向,无处施展。”
这话倒还真说道了杨孝起心坎上,为官,可不就是这么个尴尬的局面。圣贤之道,乃读书人之本,仁人志士,谁不愿做,可也得有做的资本。这举国上下,为官者千万,真正坚守清廉的能有几个?那些因清政而被褒奖者又有几个?他们不过是神龛样的人物,被朝廷奉扬,作为楷模,其实大多数的为官者,还不是在这昏暗中左右逢源,用不仁之举,维持着信念中仅存的那份仁。
“我若不这样做,只怕百姓会更苦。收服倪守仁对我无益,留着他,我起码能保住官职,还能为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举,而与倪守仁共谋的钱财,我从未用于己身,皆贴补府衙,仅靠着朝廷的几石俸禄,果真养得起这么大的衙门么!”
不管他是不是狡辩,宝珞必须得认。她含笑点头,“大人说得是,所以您的难处在于官职,只要能在仕途上无忧,您便可以放开去追求您清廉之政了,对吧?”
杨孝起冷笑,竟有那么丝丝凉苦。
“这三年大旱,歉收的应该不止我庄子一个,这段日子想必杨大人过得也颇是不易吧,不然您能那般依赖倪守仁?您是有鸿鹄之志者,定然想到了解决办法,便是那条浑河。只要兴修水利,便可解决香河之急。没猜错您也该上书了,奈何旱的不止你一方,比香河旱情更甚者有之,顺天府无暇顾及,这事便也搁浅了。”
见杨孝起无意识点头,宝珞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道:“我有办法,兴修水利无非需人、财两项,但只要有钱,便不愁寻不来人。所以,人你找,事你办,但所有支出,由我一人承担。”
“这……”
“您听我说完。”杨孝起愕然,方开腔又被宝珞抬手截住。“修水利这事,决定难下,可一旦成了,那便是扬名立业之迹。您放心,名您一人得,我不与您争半分,更不提用钱之事。而您呢,在没有朝廷的支助下,锲而不舍历经艰辛克服百难地把这水利修起来了,不要说保住乌纱,怕是朝廷也要褒奖,为您加官进爵呢。”
这话说得杨孝起血液都快燃起来了,当初来香河他便是一腔热血展抱负,怎奈处处碰壁,于是心也就凉了。这么多年,他又找到的当初的感觉,那还有什么不应的。对读书人而言,扬名立业,总要占一个才不枉此生,眼下有这机会,他如何不同意。不过……
“这兴修水利,可不是笔小数目啊!小姐图什么?仅仅为了个倪守仁?这不值吧……”
宝珞笑了。“您说得是,他确实不值。我若换个歪路子,侯府会被一个庄头绊住?嫌他碍脚?那就碎了他!可我就觉得这人啊,总得活出股正气来不是,况且我父亲也算位儒士,为子女者总要顺其志么!再者,我也不亏,香河大半都是侯府的田庄,您替我修好了水利,收益的还是我,这不是一举两得。”
杨孝起被说得是心服口服。眼前这个姑娘的形象再次树立起来,虽不是温柔婉约的宓妃,却是个令人敬佩着迷的巾帼。他头脑中男子的理想配偶形象再次被刷新,他甚至觉得,若得妻如此,还怕终生无为吗?女人,不止是对夫君三从四德的俯首帖耳,也可以是合舟共济,携手并肩,共抵人生辉煌……
文人对异性的幻想还真是有够痴的,杨孝起仍在澎湃中,做着他夫妻同心的黄粱美梦,宝珞已经带着叶羡离开了。
上了马车的宝珞阖目,舒畅地吐了口气,心底的快意翻涌,她拍了拍身边的“磨人精”,弯眉惬笑道,“今儿多亏你带我出来,又欠了个人情,说吧,想吃什么?”
叶羡含笑望着她,眸低是化不开的温柔。她果然是处处给他惊喜,这种惊喜似带了某种新引力,让他越陷越深……
“一定要吃吗?”
“对。”宝珞肯定道。
“那我要吃芸豆糕。”他笑道,见她兴奋点头,又补了句,“要吃你做的。”
宝珞怔。“可……我不会做啊。让嬷嬷做吧,她做的好吃。”
叶羡摇头。“我就想吃你做的。”
“为什么?”
“就是想吃了。”
宝珞怏怏点了头,瞥着他道:“你自己选的,后果自负哟。”
“好。”他温柔应声,魅惑的嗓音让被她听出了宠溺的感觉……
她愣神了,随即反应过来,错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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