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毓愣住了,一时间不明白洪璜楠话里是什么意思。只得嚅嚅地说了句:“总是小的无用……”
洪璜楠摆了摆手,示意秘书拿来一个密封好的鼓鼓囊囊的的牛皮纸大信封交给他。
“这里面是一张一千元的支票和五千银元流通券现款。”
张毓惊得差点没拿住纸袋。虽说他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流水成千上万。五千元对他依然是个很大的数字。广州城里的人九成九一辈子都经手不了这么多钱,更被说拿着了!
“这里面的一千元支票,是我借给张记公司的。五千元现钞是我借给你的。”洪璜楠衔上一支雪茄,让秘书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这,这怎么使得?”张毓惊得手忙脚乱,沉甸甸的纸袋拿在手里,犹如一个滚烫的火炭。
洪璜楠吐了口烟圈,自顾自说:“你打发人去见高举,说你打算买一千元债券。”
张毓有些糊涂了,他原以为洪元老多给他是为了让他买债券的数字好看些,对高举有个说法,没想到还是叫他买一千。他不敢置疑,只应了声:“是。”
“然后你让人告诉高举,你打算在接下来发行南洋公司股票的时候买五千股。”
“啊?!”张毓瞪大了眼睛。
南洋公司发行股票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他和多数工商业联合会的同仁们是一个看法:只能买些应付,不可多买。
股票、股份制这些东西,虽在荷兰、英国发扬光大,但是并非其独有。单就广州城而言,较大的字号多为合股经营,不仅有单纯的资金股,还有给掌柜、伙计的“身股”。实体的字号有,做买卖亦有。特别是海贸:没有自己船只中小商人采购商品的本钱多是临时合股而来。而自己造船去做生意的海商造船的本钱也有很多是合股的。
虽说大明没有正儿八经的股票交易所,也没有配套的股票交易、分红等制度,多是民间按照习惯来处置,但是围绕股票的交易行为并不少见,甚至已经扩散的农业领域。广州工商界人士对此当然不陌生。
若是一家现成的大字号卖“股票”,工商联大佬们大多还是愿意的。换而言之,若是紫字号之中的任何一家募股,那不用动员,不用宣传,光一个消息出来就足以让紫明楼的门槛踏破。
但是现在这南洋公司是下南洋去做生意、拓殖的。这就让老财们心里嘀咕起来。
海贸生意的确是一本万利,但是其中的不可控的风险因素太大,船毁人亡的事数不胜数。为此破家破产的生意人并不少见。换而言之,这是收益和风险都非常大的买卖。
对于多数老财来说,投资谋利还是求个“稳妥”。就算是给海贸生意投钱,他们也宁可“出借”。只要有抵押物,借多少都好说。至少不会血本无归。
张毓听了他们的议论,知道这“即将发售”的南洋股票并没有很大的吸引力。到时候工商联的那些大户们充其量买个三五百股意思意思。至于自己,那更是不用说了――债券的钱还是借来的呢!
他脑子很快,一下就明白了洪元老的意思。道:“是,我明白了!”
洪璜楠点头道:“你回去之后立两张借据派人给我来。一千元的那张借款人是张记食品公司;五千元的用你个人的名义。”
“五千元的利息和期限呢……”
“不设期,也不写利息。只写我要用得时候,提前三十天通知你。利息不用写。”
张毓这些完全懵了,别说写,他连听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借据,
“虽说不写利息,但是我还是要得。”洪璜楠一笑,“就是每年南洋公司股票的分红。”
“是。”
“股票买回来之后如何处置,我会给你指使。在这之前,你只要妥善保管就是了--分红亦是,不过我估计前几年大约不会有分红。”
张毓明白了,这不是借钱给他,是让他出面代持南洋公司的股票。当即道“小的明白!”
洪璜楠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买了五千股,高举好歹也得买个一万二万的。你这回的功劳可不小。”
“不敢,都是首长栽培。”张毓不知怎么的,此时额头上竟然开始冒汗了。
“听说高举在和你拉关系?”
“有这么回事。”张毓赶紧说,“他家的女眷如今常与我母亲来往,他也时常请我去家中宴饮雅集……”他忽然想起前不久高举的三姨太要给自己做媒的事,随即向洪璜楠说了此事。
“哦,高大官人待你真心不错啊,”洪璜楠点头微笑道,“他对元老院真可算是拳拳之心了。”
“我觉得此事不太妥当,便让母亲回绝了。可是三姨太后来又来做媒……”
“都给你介绍的是什么人?”
“是大户的千金也有书香门第的小姐,大约都和他家沾亲带故。”
“你都回绝了?”
“是,总觉得不太妥当。”
“哦,那你的想法呢?”
“我爹和我都是一样的想法:我家世代都是小买卖人,如今全靠元老的恩惠发的家。不敢高攀大户人家,还是想本本分分的找一家小户家的女孩子成亲。”
洪璜楠看了他一眼,把雪茄烟头按灭,说:“婚不必急着结,你还年轻呢!好好的做生意,小心办事,前途远大着。”
“是,承首长吉言”
“我信得过你,你去吧。”
张毓回到大世界的办公室里,把张婷叫来,把口袋交给她,关照她到银行去入账。
“毓哥,你怎么一下子弄来了这么多钱?”张婷又惊又喜。
“是我借来得。”张毓从里世界出来,到自己办公室里不过几百米路,可是一坐下就和脱了力一般,背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是洪元老借得吗?”张婷轻声问道。
张毓了点头,他看了看办公室的门关着,低声道:“这事你要保密。”
张婷有些紧张,忙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看了看支票,又说:“可是这支票就是洪首长的签发的,一到银行兑换人家就知道了……”
“支票不碍事,关键是现金。”
“我分一二个月分散放到公司和老号的每天解交的营业款里,每天多存一点就是了。”
“好,另外你再立两张借据。立好之后装在信封里封上。”张毓把借据的要求一五一十的说了,“……让玉麦明天送到接待处去--要拿到洪元老秘书的收条!”
张婷走了之后,张毓靠在扶手椅上。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今天和洪元老之间的会面让他有些不明就里,但是洪元老的意思他觉得自己是完全懂了。
毫无疑问,从今天开始他和洪元老的关系又进了一步。从洪元老话里的意思,他听出了几层意思:一是不要和高举走得太近。这个“高举”不仅是高大官人,也包括广州城里的老财们和旧文人。不管他们对元老院是什么态度;其二,洪元老不希望他很快就结婚……
张毓明白:有钱有势的人家是不会随意结亲的,都要斟酌再三,考虑对方的门第背景之后再做决定。如果自己就这么结婚了,等于失去了某种交换的筹码。
莫非是洪元老家里有千金……
他马上摇头把这个念头甩掉,暗笑自己在痴人说梦。
虽说不见得有千金会许配给他,但是洪元老就他的婚姻问题发表见解,再次说明了他不但会继续扶持自己,还会加深彼此的关系。
这真是让他又惊又喜。原本靠着机缘巧合,他已经到了过去做梦也不敢想的地步。但是现在,洪元老已经给他打开了一到通往更高地位,更多财富的的大门。用不了多久,连高举都要甘拜下风……
想到这里,他浑身说不出的紧张、燥热、狂喜……只觉得血液滚烫,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烧穿。一股**在他身体里上蹿下跳。令他燥热不安。
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豆腐店小姐霍三燕的身影。这些日子因为工作太忙,他很少到老铺去,霍三燕的影子原本在他心里已经很淡漠了。此刻想了起来却有着一股从未有过的**。
娶妻洪元老已经说了“不着急”,且言下之意大户千金和小家碧玉都不适合他。那干脆把霍三燕以纳妾的名义娶回家就是!老子现在可是广州的头号髡商了,弄个小老婆算什么?!
可是再一想,要是这么去和爹妈说,他们肯定不答应。霍家和自家是多年的老邻居,寒微的时候还互相帮衬过,两家互结连理的意思也隐隐约约的透露过。现在自家发达了,不娶霍家女儿为为妻这还说得过去,毕竟两家也无婚约;纳为妾侍,这就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了。就算霍家愿意,爹妈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张毓在办公室里兜着圈子,犹如一头饿狼一般,满脑子胡思乱想。若是旁人看到,还以为他是为经营或者资金的难题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