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沈东林是男主角之后,好像所有东西都和原来一样,又好像所有东西都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就比如现在——
今天是沈卫民出发去省城的日子,因为此行事关重大,所以沈东林亲自来送行。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话要叮嘱。
沈家只有沈卫民和沈新乾爷俩儿在家,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要和家人分开几天,心气儿不顺,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总之沈东林觉得今天的沈卫民有些怪。
“七叔要不要喝茶?我这就去给你泡。”沈卫民热情的招呼,手里拿着茶包茶壶殷切的看着沈东林。
沈东林看着沈卫民手里的茶具茶叶,哭笑不得。虽然沈卫民笑容浅淡,但他总感觉今天的沈卫民有些谄媚是怎么回事?他来沈家,什么时候有这种待遇了?
沈卫民向来拎得清,关系不同,他待人的态度也不尽相同。如果是重要客户,他从头到尾都会以礼相待,说话得体,面带笑容,就算对方对沈家沟食品加工厂充满质疑不信任,他都能保持笑容不变。
面对亲近人则完全不同,这时候的沈卫民是有些懒散的。这种懒散表现在如果他算在饭点走进沈家,沈卫民先会问他吃不吃,他只要说自己吃过了,沈卫民势必不会多做纠缠。大家都是一家人,吃饭不过是添双筷子,在沈卫民看来完全不需要客气。
以往沈东林来到沈家,都是沈家人在喝什么他跟着喝什么,更多时候一碗白开水就把他打发了,像这样郑重其事给他泡茶,确确实实还是头一次。
沈东林仔细瞧了瞧,确定只在沈卫民表情上看出热情和高兴,很显然是出自真情实意,但是为什么?沈东林可不觉得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情况下,沈卫民会无缘无故如此。
在这一瞬间,沈东林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不过最终也没有下定论。
“不用了。”沈东林最后还是拒绝。千载难逢等到沈卫民如此热情的招待他,按理说他不该拒绝,但是却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沈卫民该出发了。
沈卫民放下茶壶的时候还有些遗憾,多好的在七叔面前耍好感的机会,只要蹭点气运,他此行肯定能顺顺利利的,无奈七叔不给这个机会。
遗憾!
等坐上车,沈卫民都还在惦记这个事。
货车一路前行,到达省城的时间和沈卫民之前的预计相差无几。
因为是早已经约定好的时间,所以沈卫民到的时候有人接车。
“沈厂长竟然亲自过来了?”管事的看到沈卫民惊讶不已,虽然早就知道沈家沟食品加工厂非常重视这次合作,却万万没想到沈卫民会亲自过来。
一时间,管事的态度也郑重了三分。
沈卫民笑着和来人打招呼,上次百货大楼派人去沈家沟食品加工厂参观,此人就在行列中。虽然不知道其具体职务,但只看他对事情有部分决定权,他就得客气对待。
查货、卸货、交货、结账,一切进展顺利。
按照常理,沈家沟食品加工厂第一次交货百货大楼没有任何波折的完成了。如果来交货的是沈家沟食品加工厂的员工,此处就画上了句点,但因为来的是沈卫民,所以百货大楼这边还派出了领导,双方约着去国营饭店深入交流。
距离沈卫民上一次来省城,其实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但是省城很多地方都和以前有了较大不同,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只是大家的精神面貌变得大不同,一路上遇到几波小年青都信誓旦旦的正要去做什么事?
双方对向而行,最后沈卫民他们一行人往旁边避让,让他们先过去。
国营饭店这顿饭吃的是非常值,不过一直到最后也没从百货大楼那边得到准话。这在沈卫民以及沈东林的意料范围之内,他们努力了一年多都没有让百货大楼松口,怎么可能就因为一次合作就全面加深合作呢?
都得一步一步来!
沈卫民并不气馁,还是按照原计划把带来的各种糕点一并都留在了百货大楼。当然不是留给哪个人的,只说冰皮糯米糕第一次在百货大楼销售,凡是在百货大楼购买这款产品的客人都能得到赠品,赠品由沈家沟食品加工厂提供,就是这次沈卫民带来的这些。
宣传总要付出代价,只有让人喜欢上你产品的味道才会有回头客。沈卫民现在就是在做营销,虽然其中有种种限制,虽然看起来工厂要吃亏些,但从长远来讲,从工厂的发展来讲,获益是永远的。
沈卫民并不着急。
现在天长,货车当天回程。沈卫民却还要在省城再待两天,之前已经说好了他要坐火车回池县。
这次他还是住在叶建和家里。
“叶哥,你要回京市了?”在饭桌上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卫民并不觉得多诧异。第一次和叶建和私下去吃饭,他就知道对方来汉北省的目的。
现在他留在汉北省唯一要照看的表弟夏扬州已经回京市两年,发展前途一片光明。叶建和没有立刻回去,最主要是工作原因。现在通过家人运作和自己努力,终于找到机会,他当然不会再留下。
“嗯,去年错过了机会,我家老爷子打电话连着骂了我一个月,今年再错过机会,以后恐怕连家门都进不去了。”叶建和笑着说道,“本来还想说,临走之前打电话通知你,不想你正巧来了省城,也是我们兄弟有缘分。”
说着,叶建和把一把钥匙递给沈卫民。
“嗯?”沈卫民不明所以。
“你以后来省城的时候多的是,总得有个落脚点,我把这院子的钥匙留给你。”
沈卫民没接,不是因为矫情,而是总觉得他欠叶建和太多。再接下这钥匙,他欠叶建和夏扬州表兄弟俩的可真真就还不清了。
“你可想清楚啊,就目前的形势来看,你想自己在省城购置房产不是明智的选择,还可能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住在旅店或其他地方,也不一定太平,住在家里能避免很多麻烦。”叶建和挑了挑眉。
他话刚落音,沈卫民就把钥匙接了过去,“如此,我就谢过叶哥了。你回京市我什么都没有准备,等我回到沈家沟,寄份大礼恭贺你。”
“行。”叶建和感性的举起了酒杯。
沈卫民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扫兴,也跟着喝了几杯。
叶建和即将要回京市,有很多事情要办,也有很多人情往来要处理,整天早出晚归。沈卫民虽然也住在里巷,却很少有和他打照面的机会,第二天一早家里就不见人了。
沈卫民并不当回事,这次他留在省城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想到处去转转。沈卫民把自己的身份证明户籍证明和现在的职务准备齐整放在挎包里,就出了门。
现在这个光景,废品站是很热闹的。虽然运动才刚开始没几个月,但省城这边是整个汉北省最活跃的地方了。沈卫民和废品站看门的大爷套了几句近乎,把手里准备好的大前门递过去一包,顺利进入了废品站。
沈卫民倒没想在废品站捡什么漏,现在局势虽然混乱,但大家都不是傻子,就算有好东西早不知道被谁拿去了。就说东西进入废品站就得经过两波人,收废品的是一波,卖给废品站又是一波,除非是极特殊的情况,从下到上都不识货或者藏得实在严实,不然在废品站能捡到漏就怪了。
沈卫民过来主要是为了课本。
诺大的废品站只有沈卫民一个人在挑挑捡捡,看见课本他直接在能挡住身体的地方扔进空间。现在根本顾不得想什么配套不配套的问题,反正只要他扔得足够多,总能配起套来。
有些课本因为经历太多,已经不成样子,有些却还是崭新的。
沈卫民捡了挺多册,看差不多就收手了。然后在废品站瞎逛,虽然心里清楚根本捡不着漏,尤其他的运气向来一般,但还是忍不住有这个念想。
说到底他是一个俗人。
然后沈卫民挑中一个小板凳和四条桌子腿。
沈卫民来到最西边的角落,最后一条桌腿就别在一众破烂桌椅中,费了不少劲儿才薅出来。
然后,沈卫民看见角落里整齐码着几摞用防潮鹿皮绒包起来的东西,西边角落挺不起眼的,周围是缺胳膊少腿的凳子桌子,周围灰尘积了老厚,地上还有花瓶盖子的碎片,很显然已经很久不曾大扫过,也就是说就是废品站的工作人员都很少靠近这里。
那地方是角落死角,要不是他今天意志坚定,另类眼光看中一条桌子腿,不得不来这边,也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沈卫民忍者心动走过去,小心扒开看了看。
是书!保存听完整。
这不像是收废品收进废品站的,倒像是谁藏在这里的。沈卫民又往周围找了找,旁边绒布破衣裳底下,竟然还有画轴和两个箱子。
沈卫民心脏怦怦直跳。
正巧,这时候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确定你把东西都扔了进去?”
“当然,我事先踩了点,就是从这个窗户吊下去的。”
“行,我们兄弟这次可赚大发了。亏得我们先去告发了林家,不然就被别人抢先了,革委会的奖励也轮不到咱俩。只是,哥,咱们这么做不会出事吧,他们不会发现吗?”
“你傻啊,你想想这次在林家翻出了多少好东西?那爷俩拼死也要护住这些东西,价值肯定是杠杠的。现在他们根本护不住这些东西,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便宜了我们俩!再说了,咱们提前把这些东西弄了出来,没有登记在册,指不定还能给他们降低惩罚呢。”
“这,要是被人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有谁知道?咱们是工人家庭出身,劳动最光荣。”
“那,……好吧。”
沈卫民抬头看了眼窗户,又看了眼几摞书和字画卷轴。
沈卫民眯眼,不客气的把东西都扔进空间里。
黑吃黑,这事儿他喜欢啊!
做完这一切,沈卫民快步走出去,搬着自己挑好的板凳和四条桌腿,慢悠悠往外走。
不大一会,就有两个人鬼鬼祟祟走进来,他们直奔西角落。中间看见狼狈的驮着四条实木桌腿的沈卫民,还嘲笑了一番。
沈卫民心里乐开了花,不把他看在眼里最好了,最棒了!
兄弟两个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在西墙角吵了起来。
沈卫民挑了挑眉,扛着他的小板凳和四个桌腿走出了废品站。倒不是他不想要桌面儿,只是被砍过两刀,桌面早已不成样子。他看这四条腿挺结实,拿回家去就算不得用,烧锅也是可以的。
废品站看门大爷没有为难他,看在那包烟的份上,意思下收了五毛钱,就让他带走了。
沈卫民觉得挺值。
第二天,沈卫民又去了另一间废品站。这里比上间管理的要严格许多,还有明确的分区。沈卫民进去之后,有人专门盯着他,最后他只能随手拿了一摞书,说是回家当厕纸。工作人员意味不明看了眼他的屁股,最后饶了他一摞报纸,说是那个好用。
沈卫民:“……”
总地来说,这几天沈卫民收获颇丰。
也是凑巧了,叶建和回京市和沈卫民回家的火车赶到了一块,前后相差二十分钟。叶建和在前沈卫民在后,整好沈卫民可以把叶建和送走。
叶建和此次回京市,下次再来省城不是出差就是做客,要带走的东西当然很多,更不用说还有领导同事和朋友们集资送的践行礼,土仪。
要想全部带回去,工作量可不小。
为此,在夏扬州的运作下,专门给他定了一节火车厢,包括他养的猫都能一并带走。
沈卫民站在月台送叶建和离开,然后走去另一边乘上了回池县的火车。
从省城到池县,开车和坐火车所用时间差不多。不晚点的情况下,到家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
沈卫民上车的时候,车厢里人挺多。坐在他对面是一长一少两个身着中山装的男人,表情严肃,神情倨傲。他们长相都挺有特色,中年人刻薄,年轻人眉心长了一颗痦子。过道对面一边坐着祖孙两个,另一边是衣着朴素的夫妻俩,无一例外都神情疲惫,眼神呆滞空洞。
沈卫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他把挎包放在腿上,闭目养神。
“是你?”身后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沈卫民回头,是那天在废品站见到的兄弟俩人之一。沈卫民适当疑惑:“你是?”
“我……”对方刚想说话,就想起某件事情似的,“没有,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沈卫民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接着就见年轻人把盒饭放在了对面传穿中山装的两个男人面前,“主任,王同志,吃饭了。”
只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就知道对面两个人是他的领导,就算不是也是惹不得的人。
“这饭能吃吗?”痦子男扒了两口米饭,直接把筷子摔在了桌上,米粒随着他的动作甩在了沈卫民身上。
对方浑然不觉,还在教训人:“你是怎么办事的?火车上的饭这么难吃,你提前不做好准备?这还要在火车上待几天呢,你就让我吃这些猪食。”
因为他这句话,闹哄哄的车厢安静了几秒钟。大概不适应这静,痦子男不怀好意地看向周围,“怎么?对我说的话有意见,有也得憋着。不然你们就等着去大西北吧。”
听见他这句话,沈卫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小心了三分!大西北是什么地方?荒凉,苦寒,不适宜居住。沈卫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节车厢七成都是有些上年纪的中年人,精神也很差,要他们去大西北,不出几年身体都得败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嗤——”
在这安静之中,有一人发出讽刺声音。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卫民这里。
“你什么意思?竟敢笑话老子!”痦子男皱眉看着沈卫民。
沈卫民掏了掏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请你再说一遍!”语气是漫不经心的,却让人莫名在意。
痦子男不知道沈卫民的底细,一时间没有反击。反应过来就有些恼羞成怒,想要直接动手,被他旁边坐着的中年人制止了。“别闹事!”
“是他先招惹我的。我说我的,和他有屁关系,他竟然嘲笑我!”
中年人看向沈卫民,对面这个小同志笑意盈盈的,从走进这间车厢,他嘴角就没落下来过。就算是面对别人的挑衅,他也没表现出丝毫害怕,很显然是有恃无恐。
“这位同志,我们是有任务在身,请你不要掺和。”
沈卫民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和身上,“我也不想跟着掺和,但是看到我这样的情况,两位就没有话要说吗?”
众人这才看见沈卫民素色的衣服上沾了几滴酱油点子,还有米粒沾着。
“浪费粮食是最可耻的行为,这一点我就不提了。连累无辜路人,你们打算以一句正在出公务把我打发过去?公务人员就是这样办公的,拿我还是第一次见。”沈卫民微讽。
中年人皱眉,他已经许久不曾遇到过这么放肆的年轻人,眉眼间直接带上了不喜。不过还是吩咐旁边的痦子男,“给这位同志道歉。”
“凭什么?”痦子男下意识就要反驳,被中年人看了一眼才咽下剩下的话。
“对不住了!”痦子男咬牙切齿。
“哦。”沈卫民答应的也没什么诚意。
礼尚往来,对方都骑到他头上了,难道还想他客客气气?沈卫民丝毫不管对面两人黑脸,从挎包里拿出自己的饭盒,开始吃早午饭,他其实不怎么饿,临出发前他和叶建和刚去巷口吃过早餐,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饭盒里的饺子还是热乎的,一打开肉香味就弥漫了整个车厢。
沈卫民一口一口慢慢的吃着。
说实话,他现在的吃相一般,奈何饭盒里饺子太香,车厢里不少人都开始默默咽口水。
痦子男正饿着,火车里的食物又不得口,现在看沈卫民吃香喷喷的饺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啊,是不是找揍?”
沈卫民抬眼,语气平淡:“没啊。被揍不是很舒服,我又不傻,干嘛上赶着?”
沈卫民说着,又从挎包里拿出小罐糖水罐头。从入夏到秋末,属于池山丰收季,各种瓜果梨桃,干果不间断丰收,其他的尝个鲜,黄桃罐头是沈卫民一直的最爱。
喝口糖水,吃个果肉,美滋滋!
随着他的动作,又有不少人开始流口水。
痦子男终于受不住了,拿起筷子开始吃米饭,他咀嚼声比较大,像是在啃沈卫民的骨头似的。
沈卫民丝毫不受影响,他惯常是爱惜自己的,挤火车累人,因此他挎包里装的都是吃的。
等沈卫民吃好饭,是四十分钟后,主要是糖水罐头之后,他又吃了几块糕点,浪费了点时间。
痦子男可气的不轻,胸口到现在还上下起伏着。
过道对面的爷孙两个从头至尾面色如常,似乎根本不受影响。要说不馋那是假的,但起码定力不错,起码比沈卫民身边这几个好太多了。
沈卫民收碗盘去洗的时候,爷孙俩中的孙子也正拿着茶缸去接水。
“林英,你可别耍花招,你爷爷还在这儿呢。你们要下车的地方是大西北,可还早着呢。”痦子男恨恨的说道。
“知道。”年轻人淡声说道。
沈卫民脚步一顿,林英?他走快了两步,排在对方身后等着接热水。
“这位同志,你叫林英?”沈卫民压低声音问道。
林英明显没想到沈卫民会和他搭话,不过还是“嗯”了一声。
“听说你祖上在御膳房专司面点和各种点心,能不能问一下他们的手艺有没有传下来?”沈卫民知道书画主人家的名字,在省城的时候当然打听了一番,鉴于当今形势,当然只能拐弯抹角的打听,最后就知道了林家孙子叫林英以及林家的家学渊源。
林英眯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才问。”
“我们林家糕点最重要的就是方子,不过已经被毁坏的差不多了,现在除了我爷爷没有人完整的知道它们。”林英说这话的时候压抑着痛苦。
方子?
沈卫民眯眼,“既然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