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在做什么?”
陈墨难得露出的疲态,映入多萝西的眼帘。
她是一直在关注的,但也只是关注,丝毫不敢打搅陈墨的学习。
只是此时,陈墨不经意间显露出的一丝颓废,却让她心疼不已。
少女心思,总是敏感。
“做些什么。”
这个想法影响着她,驱使着她,教她不自觉地移动脚步,去靠拢,去接近。
至于到底要做什么,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多萝西。”玛丽突然叫住她。
“啊?”多萝西猛得转过头,像偷吃鱼腥的猫,却被抓了个现行,见是玛丽,还以为在提醒她回神。
她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是要做什么事吗?”
玛丽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慈母般的笑容,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两个杯子,递给她,道:“怎么能空手过去呢?要带两杯热咖啡去。”
多萝西哪还不知道心中思绪都被玛丽读了去,霞飞双颊,却又涌出感激之情,接过杯子,重重点头:“嗯!”
玛丽握紧拳头,举了举,眼睛笑得合成两条弧形的眯缝,轻声道:“要加油哦!”
受到玛丽的鼓励,多萝西只觉得脑子好热,朦朦胧胧就去泡咖啡了。
这时已经有咖啡机,不需要手动研磨咖啡豆,因此没过多久,多萝西就泡好两杯咖啡。
借这个时间,她也想好接下来要怎么搭话,否则以她安静的性子,以及羞涩的状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
……
陈墨正觉头脑发胀,高密度的阅读,使他的大脑皮层,正连续处理着大量的语言符号,挖掘其中所蕴含的深层语义。
这项工作并不轻松,尤其是它们常常来自不同的作者。
这些家伙的观点有些一致,有些则不,即使不添加些注意资源,大脑也会自觉去寻求一种解释,以使念头通达。
他显然有些超负荷了。
饶是如此,长期对技击之术的练习,仍使他觉察有人正走过来。
他抬起头,就见多萝西那灼着红晕的漂亮面孔。
以及她手上的咖啡。
“给我的?”陈墨问道。
“嗯。”多萝西重重点头。
“谢谢,”陈墨双手捧过咖啡,感谢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我正需要它。”
他有些急迫地抿了一口,还来不及享受可可带来的精神振奋,就先被其中蕴含的炙热烫得直咧嘴。
“啊!”他忍不住叫出声。
“噗嗤!”多萝西被这一幕惹得笑出声,她可从没见过克斯默这样的表现,她觉得克斯默是完美的,但现在这样子,好像也不错。
但她又马上为自己的笑声觉得不妥,怕克斯默以为她是在取笑,忙解释道:“我不是在笑,啊,可我的确是在笑…….”
这自相矛盾的表现,让陈墨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安慰道:“笑也没事,是我太急了。”
他这样说着,却是一愣,或许,他现在的状态,的确是陷入了某种焦躁。
不该如此,就算要保持适当的目的,心态也不该如此急功近利。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尝试使自己放松。
他看见多萝西手上还有一杯咖啡,便请多萝西坐下来,打算无甚目的地闲聊一番。
多萝西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上的咖啡,这才明白,玛丽为什么给她两个杯子。
她心里叹了口气,和玛丽比起来,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
但身边就是克斯默,又使她生出一股勇气,玛丽这么帮她,她也一定要加油。
她小心翼翼将咖啡吹凉些,小口抿着,回忆泡咖啡时在心里编排好的话,开口问道:“克斯默......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从未透露……
陈墨眼神瞬间变得肃穆,但是一会儿就消去了,他也就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是玛丽与你讲的么?”
他不自觉地运用了一种问话的手段——一种在谈话中获得足够信息的方式——即给足刺激。
当然,这样问显然有些不太礼貌,但却也是一句实话。
多萝西留给他的印象,并非那种十分精明的。
不过,这种印象马上就被刷新了。
多萝西或许没有察觉陈墨的变化,又或许下定决心要抒发自己的所想,她说道:“不是的,是我自己的感觉。”
“感觉?”陈墨疑问。
“也不是感觉,怎么说呢?”多萝西想了想,说道,“克斯默,你知道萧伯纳先生吗?”
陈墨点头道:“萧伯纳先生啊,我知道。”
萧伯纳,著名爱尔兰剧作家,社会主义者,陈墨自然知道他。
若不出意外,在六年后,他将因作品具有理想主义和人道主义而获诺贝尔文学奖。
无论前世抑或现在,陈墨都听说过他的言论,其中记忆颇深的是,他在后来造访上海所写的评论中有一句——
——中国过于酷爱和平,反受了和平的累,日本过于爱打仗,也一定要吃打仗的亏。
饱受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熏陶的陈墨,自然对这位老先生有好感。
他补充道:“他是一位有所洞见的智者。”
多萝西说道:“萧伯纳先生曾在这座图书馆求学。据说,那段时间,他平均每天读完一本书。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看着陈墨对面桌上摞起的书山,说道:“但是,克斯默你的阅读速度却更快,这几天,你每天要看三到五本书,甚至更多。”
陈墨似作不悦,道:“虽然萧伯纳先生很高明,但难道不允许世界上有更高明的吗?”
“但是,书的类别也并不一致。如果要做精研,必是对某领域从上到下的研读;便是一般人读书,某一段时间里,也总是倾向于找同类的书看的。”多萝西反驳道。
在反驳中,她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她似乎找到了一种感觉,从此开始便体现出她惊人的分析力和独到的见解,连言语也变得强健有力。
她信誓旦旦地说道:“所以,我认为克斯默你并不是在精读,而是在大量的泛读,不是在特意地汲取某一领域的知识,而是在搜寻某类知识。”
陈墨觉得事情正变得有趣,他问道:“那我又是在搜寻哪类知识呢?”
多萝西思考了一会儿,分析也好,表达也好,涉及细节总需要更久。
她抿了一口咖啡,让某些因子帮助她进行回忆,她似乎找到了一些共同点,道:“你看的书,它们的年龄,都好像比较老。”
检索总是有规律的,如果不能从类别上索骥,那么最简单能想到的,大概就是时间了。
她说出结论:“这类知识,应该是某类古老的,要么关于哲学,要么关于历史。”
这里她卖了个巧,古老的知识,除上述两者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
全说肯定对!
她显然是有了自信,脑袋也变得灵光,能耍一些小手段了。
“了不起!”陈墨拍手称赞,“我要重新认识你了,多萝西!”
不精明不代表不聪明,陈墨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多萝西也很开心,她不自觉地挺起胸脯,尽管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我竟然这么厉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陈墨坦诚道:“我的确是在检索某类特别的书籍,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什么结果。”
既然已经被猜到,那也没什么好隐瞒,尤其多萝西并非一个复杂的人物。
他决定进入更深层次的谈话,又问道:“或许,以你的聪明才智,能给我一些建议,或者灵感和启发?”
多萝西自然是愿意的,她问道:“你说的特别的知识,具体是什么样的书籍呢?”
陈墨心下组织语言,自然不能直接说是关于密传的书籍,若是不存在还好,只是被人当傻瓜,但若是存在,那就有潜在的风险。
他说道:“具体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但正如你所说,它很可能是古老的。”
陈墨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古老并非密传文献的本质特征,更重要的应该是特别。
于是他改口道:“也可能并不古老,最重要的是,它应该是有些奇怪的,有某类极为特别的特征,能够非常直接地引发某种兴趣。”
多萝西不由发怔,由于陈墨说得很模糊,她在思考这解释和没解释有什么区别。
根本等于没说嘛!
但她没有急着缴械投降,毕竟,这是克斯默向她寻求建议!
而且,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
但真的是,信息太少了。
她正欲询问更详细的信息,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她的脑海。
特别!
如果抛开“古老”这个单词,纯以“特别”而论,她在整理书架时,好像是有遇到过这么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