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见证了自己的死亡,以一种突发脑溢血的形式。
一些菌菇和蠕虫从他尸体里增长出来,如正膨大的囊球。
爆开,秽物溅到地面、桌子、以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房间里,徒留一堆如沼池般的烂泥。
腐臭溢散而出,如团聚的魔鬼虚影。
“你喜欢这个死法么?”
“当然不喜欢。”
这不是一个好死法,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从梦中醒来。
他睁开眼睛,发现多萝西等人并未在身边。
活动了下脖子,扭头一看,却见她和瑟曦一起,搬了两张凳子坐在窗前。
门和窗都在发出颤抖的声音,如鹰鸣一般的风啸从缝里穿进来。
感觉上,整座石屋都被风包裹着,地基安在,却好像马上要飘飞到空中。
于是,那梦就被陈墨抛到脑后。
经过一场睡眠,他似乎康复了一些,手臂勉强可以活动,便尝试着支撑坐起。
但支撑到一半,就陡然失去了力量,幸而他是靠着墙壁,而且失去力气并不意味着骨头也跟着变软,靠结构也是能支棱的。
理所当然,他发出了一些动静,而这些动静,自然引起正睹目窗外的两人的注意。
“克斯默,你醒了!”多萝西惊喜地说道。
她站起身,快步走过来,让陈墨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帮忙将他扶起。
“谢谢。”陈墨说道,“你们在看什么?”
“天空,气象,风。”多萝西答道,“乱成一团糟。”
陈墨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下,但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零星的一点,而且由于光在玻璃上的反射,也不甚清楚。
“能扶我过去么?”他说道,“我也想看看。”
“好的。”多萝西欣然答应。
陈墨慢慢蜷缩双腿,在多萝西的帮扶下站立起来,尽管如此,却还是有点趔跌。
这令他想起前世,他那衰老到极致的奶奶,那时她站立已经不能离开支架,连坐下都需要让人帮忙,否则就会摔倒,骨头就会断裂。
而且,能够想象到的,她的肌肉会愈发萎缩,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若是运气好一些,或许能在彻底失去活动能力前先行安眠。
相比之下,他现在倒是要好上许多,至少骨架还足够结实,在触目可及的未来,也会肉眼可见地快速好起。
一瞬之间,思绪如电,竟想过许多,但其实还只是站立在原地。
多萝西扶着他慢慢走到窗前,让他在她的凳子上坐下,确定稳固后,然后又去找别的能够坐的东西。
陈墨身体前倾,手臂支在大腿上,头又支在手臂上,以结构来支撑身体不倒。
瑟曦就坐在旁边,陈墨说道:“抱歉,昏过去了。”
“埃斯特生气了。”瑟曦说道。
“你呢?”陈墨问道。
“生气。”她答道。
“但看不出来。”
“看得出来的生气,不是冬。”
陈墨不由沉吟。
“你似乎是在说,埃斯特不是冬之修习者。”他试探道。
瑟曦瞥了他一眼,说道:“他以前是,但现在变得不那么纯粹。”
“变节?”他吐出一个严重的词汇。
瑟曦摇摇头,说道:“纯粹的冬,已经不足用。”
“不足用?”他疑惑道。
“若是足用,就只会有挽歌儿,而不会有瑟曦。”
说到此处,她眼中闪过一丝忧郁。
此时多萝西搬着一些木头走过来。
木头上都是毛刺,坐着不会舒服。
“没凳子了?”陈墨问道。
“没有了。”多萝西可惜地说道。
陈墨想了想,说道:“把被子拿过来垫着吧。”
“嗯。”多萝西点头道。
于是,她又去搬。
陈墨对瑟曦说道:“你似乎不觉得幸运。”
“没什么幸运的。”瑟曦说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报道,说是有一个劫匪入室抢劫,当时女主人在家。劫匪拿着刀,本想杀了她,但见她好看,就发生了关系。事后,那位女主人很庆幸自己没被杀死。”
“当事情变得很糟,稍微好一点就值得庆幸。”陈墨说道。
“没错。”瑟曦说道,“但她本来应该就是安全的,不是么?”
陈墨思索片刻,说道:“是的。”
这时,多萝西已经把被子抱过来,简单折叠,垫在木头上。
她试着坐了一下,高兴地说道:“挺舒服的。比凳子还要棒。”
她问陈墨道:“要不要换到这里坐?”
陈墨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道:“不了,你坐吧。”
“嗯。”多萝西坐下。
瑟曦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之色。
两人不再说话。
于是陈墨看向窗外,即使是在和瑟曦聊天的时候,注意力都集中在话里,但用余光,也能看到那不寻常的气候。
是如狂龙一般的肉眼可见的暴风。
所过之处,倒伏一片的暴风。
按理说是无形的,但飞在天空中的杂物勾勒出它的躯体。
折断的树枝是肋骨,旋转缠绕的叶片是龙鳞。
席卷的巨声是龙在咆哮。
而在远处,南边,也就是伦敦城的方向,是一道如天柱般的飓风。
“我开始相信,世界是狂暴的。””瑟曦说道。
“嗯。”陈墨点头。
多萝西表示听不懂,但她并不询问。
她并不像陈墨那般喜欢深究。
至少不急于一时。
她认为更重要的,是保护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风是怎么回事?”陈墨问道,“这里不会有这样的风。”
伦敦全年温和湿润,正因如此才会积聚起笼城的烟雾,而这场风,简直要把这里累积的一百多年的烟雾都吹散。
可以想到,待这场风暴过去,迎接伦敦的是前所未有的晴日。
这不寻常的天气令他很容易联想到自己的仪式,他晋升时,就会有霜降。
“另一场晋升?”他问道。
“不是的,一般的晋升,闹不出这般大的动静。”瑟曦看着窗外,摇了摇头,说道,“而不一般的晋升,如你那般就已经是罕见的了。”
陈墨正想问那是什么,但瑟曦已经继续说道:“但应该也是仪式,只是显然,这样的大动静,明显带有斗争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