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正气乍一听到如此谄媚的十六字真言,好悬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没回过来,转头怒目而视,仔细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声怒骂:“原来是这厮!这杂碎定是也领过那五两银子!”
喊出十六字真言的,是一个国字脸,浓眉,肩宽背厚的汉子,此人相貌最是好认——额角上有一个指肚大的痦子。
这人是胡正气的本家,和他一个姓,名叫胡闲。
胡闲看似人高马大,实则属于色厉内荏的那号人,在帮里也是四六不靠,凭着一手调教人的手艺混饭吃——不论男女老少,但凡在胡闲手里过一遍后,叫接客就接客,叫抵命就抵命,再无半句怨言。
有鉴于胡闲干过的坏事不少,恰好额角又有个痦子,时人就把“胡透顶”这个外号安在了他头上,头顶生疮嘛,真真是坏透顶了。
言归正传,当胡正气看到自家的头筹被胡闲拔走后,顾不上找这厮算账,急忙把准备好的那句话也喊了出来,算是得了个次筹。
周通闻声后欣慰的点了点头:“嗯,不错,这二人算是懂事得,起来说话。”
待到这二胡谄笑着上前行礼后,周通只从嘴里蹦出一个字:“赏!”
不久前还属于黄七爷的几筐月钱,此刻被一只大手抓过,满满的两把散碎银子,就分别落在了二人的手中。胡正气由于手小,还漏了二两下去。
跪在下方的土鸡瓦狗们见此情景,全部红了眼。那一把银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两,现下还能跪着的,多半是之前在山门外候着的那些低等花子——冲杀在前的当红小生们已经死完了。
这些人平日里莫说二十两,等闲二两也难以见到,这一刻花子们终于看清形势,此起彼伏的投效声轰然响起。
周通低头看看搬开别人的腿,趴在脚下捡那二两银子的胡正气,再抬头看看群情激昂的花子们,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下边跪着的一众人等们轮流上前,拜老大,领赏赐,受封地盘。而两位带路党此刻已俨然以心腹自居,毫不见外的站在周通身侧,每上前一个人,这二位便在一旁详细给新老板介绍此人背景。
当一个年轻乞丐上前磕头时,胡正气脸上的肉顿时一抽,因为胡透顶在一旁说出这样一段话来:“团头当心,此人叫廖十七,是死鬼廖堂主的心腹,自小养大,情同父子。”
那年轻人听到胡闲居然说出这等话来,不由得勃然大怒,直起身就要喝骂,然而嘴里刚蹦出“你胡...”二字,还未等那个“说”字出口,只见周通毫不在意的一摆手,那年轻人身后一道雪亮刀光闪过,就此倒在血泊中。
一个被拿来立威的倒霉鬼就这样产生了,周通轻描淡写的态度告诉大家,他根本不在乎此人是否和已经死掉的堂主情同父子。
余下的众人顿时小心翼翼了许多,除了已经开始进入争宠模式,时不时和胡透顶互射眼刀的胡正气。
胡正气知道,之所以胡透顶方才进谗言,多半还是在廖十七自己——廖**约也不曾料到,当初踩着胡透顶的头,当众取笑他额上那颗痦子的后果,是如此惨烈。
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既然胡透顶选了拉仇恨的疯狗路线,胡正气自然要改走亲民路线,当最后一位老农模样的男人上前磕头时,胡正气强压下和此人往日的仇怨,赔笑着讲道:“这是老骨,化人场把头得,有本事,烧得一手好尸。”
周通听到这里,眉毛一挑:“化人场?嗯,不错。”
......
这一通乱事忙完已是寅正时分,下一刻火已经熄了半天的肉锅被抬了过来,屏风寨的人手草草把飞入锅内的人体散件挑拣出来,然后给在场的各位打了一碗尚有余温,颜色诡异的肉汤。
周团头起身端碗,看着这帮既兴奋又忐忑的花子们,朗声说道:“今日拜过山门的,都是自家兄弟。现如今各位都是新贵,怀里揣着银子,屁股底下塞着位子,回去后都给老子看好自家地盘,哪个弹压不住手下的,就是废物,废物要来何用?”
说到这里,周通已是声色俱厉。
冷冷扫视一圈后,周通举起碗继续说道:“官面上的事,周某人自会料理,不劳你等费心,这几日记得来点卯。”
话毕,一仰脖,周通将一碗肉汤灌入肚内:“好汤!硬是要得!”
......
丐帮总堂被仇家攻破,团头黄七和一众大佬丧命的消息,在新贵们回去后,迅速在城里城外的各路好汉中间传播开来。
官府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然而知道归知道,“镇之以静”的老传统还是不能丢的。这是历代官府的通病,哪怕是天大的事,总要先看清风向再说。
而故黄团头的家眷,此时已经在上演哄堂大散的戏码了——黄七爷这些年做下的事大家都知道,大家不知道的是,七爷的仇家究竟有几多?现如今七爷不得善终,再不收拾细软跑路,怕是仇家就要杀上门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七爷名下几所宅子里的人,纷纷收拾细软的时间,某些人已经找上门来。
丐帮新科联络官胡正气胡爷带着一票凶神恶煞的汉子进门后,好悬没把黄家上下人等吓死。
好在胡爷还是通情达理的,言明周大龙头其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吧,它只究主犯,余者不问。诸位尽可以带些细软,安安静静得回娘家。不过呢,差不多就行了,一部分浮财和房契要留下来,谁要是再敢聒噪,帮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
改朝换代的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直接。
绝大部分底层的乞丐们对这种事毫不关心,无非换了一个盘剥他们的人而已。这种心态对于刚上位的新贵们来说是个好事——这帮人现在扯出来的大旗还没有经过官方认证,心虚。
然而一夜过后,第二天赶来朝拜新君的人数,还是少了三位。这几位平日里没什么人缘,又舍不得领赏得来的银子,当晚回去就被某些有威望的人士给做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