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夕阳染红了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
每到了这时候,森林里温度骤然变低,不但如此, 它还刮起了风,吹得林间的树叶吱吱作响。
风起, 枯叶纷飞。
白姝妤被风吹得直打颤, 整个人缩在一颗大树的底下。
虽然冷, 但她的目光依然放在旁边的宋闵身上。
宋闵一身雪白的长袍被锋利的刀口划破了几道,鲜血从里头慢慢浸了出来, 隐隐间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又有点香的味道。
是的, 他身上的血腥味并不重, 只有那么若有似无的一点点, 而剩下的便是像药香又似青檀香的味道,不过很淡。
除了身上的伤势, 其中左手上那一道仍然在冒血的刀伤更是明显,到现在还冒着鲜血。
暗里说,伤势要紧,应该先处理伤口才对。
可宋闵对自身的伤口并未理会, 反而执着地取出火折子, 去点刚刚搭好的枯木头。
因为风大, 为了避免造成火灾, 宋闵在火堆周围摆上了不少高高的石头,而那枯木也堆得很扎实有序,只在空间留了空隙用来放干枯叶。
只可惜, 傍晚的风太大了, 他点了好几次就被身后窜来的风给吹灭了。
白姝妤将脑袋半靠在树上, 视线从那反复被风吹灭的火折子移到宋闵的手上。
看到伤口上的血,她整个人都有点焉焉的。
只是表面是焉焉的,但实际上嘴巴有点馋,甚至还回味般舔了一下红唇。
等等。
即便那血吃起来有点甜,可这并不能掩饰她脏了的事实。
早在进森林之前,宋闵和死士们经过一番激烈争斗后,就飞快带她进了森林。
进了森林外围,一下子就能看到蔓延在各种地方的毒气。
事实上那毒障跟雾气是一个意思,只是毒气的颜色为深色,浓浓一团,一看就很显眼的那种。
外表颜色深,身陷其中时视力也有所被阻挡,且毒障气味还有点臭。
因为事先吃了宋闵之前给的丹药,外围的毒气并不能把她怎么样。
而后面紧追不舍的死士倒是没那么好运了,有些有备而来的,立刻服了药,等药效发挥得差不多了,迅速追了上来。
只不过宋闵打的是潜入森林内部的主意,死士见此便是迟疑地不敢跟上来。
就在潜入内部那会,宋闵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情况,死士没有跟上来,但是他们也没有离开,说不定他们会发送气烟再叫人来。
宋闵不作他想,立即往手心划了一刀。
干脆利落的一刀使鲜血瞬间溢了出来,没等白姝妤反映过来,她就被宋闵喂了一嘴的血,还坚决地让她咽下去。
当时她确实有点渴,再加上鼻间萦绕的淡香让她只是表面反抗了一下就老实的喝了。
喝完心里很微妙,她居然喝人血???
白姝妤是知道男主百毒不侵的,可从未听说过他的血也有这个功效啊!
之前也因为太急,她光是喝了还在怀疑人生,就没来得及问他。
不过看在她能潜入森林内部,到现在还没被毒死的份上,她就不计较喝血这事了。
“我喝你的血,是不是以后我也百毒不侵了?”
白姝妤刚问完这一句,在宋闵坚持下,枯叶终于点燃了。
细小的火苗很快在风的指导下从弱小变得旺盛了起来。
这时的天色开始有些暗了,原本在半边天肆意怒放自己的晚霞,渐渐被一大片灰白侵占,而那火红的太阳此刻更是看不到一星半点。
再加上四周都是茂盛的大树,天渐渐暗下来后,偌大的林间忽然有种可怕的肃穆感。
但颇让人心感安慰的还是这被燃起的火堆,它把这小带地方照得明亮,让人视线清晰,顿时有了安全感。
不过更有安全感的还是身侧这人。
火光映照着宋闵那张俊美的脸孔,他安静时,侧脸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只看他闻言,微微偏首望过来。
一旁大亮的火光如数倾洒在他黑如子夜的眸子里,看得深了,白姝妤还能从中看到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百毒不侵?”清寂的嗓音忽然响起。
白姝妤有些走神,连问他什么。
宋闵看了她半晌,又把话重新说了一遍。
要是说面前这人儿知道江湖人的弱点宋闵倒是能理解,毕竟她生长在江湖,而他百毒不侵这事也就是身边人以及宫里的人比较清楚。
白姝妤听到宋闵的问话,眼神顿然有些闪躲,不过她很快便理直气壮的说道:“我那么聪明我能猜不到吗?不然你好端端让我喝血作甚?”
宋闵听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盯人看的眼神把白姝妤看得有些发毛。
就在白姝妤想找借口挽救的时候,便看他像是想安抚她,才不走心地夸了她一下:“嗯,厉害。”
随即又回答她一开始问的话:“不过你喝了只能短时间能维持百毒不侵的体质,并不是长久。”
上帝关了一扇窗,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
宋闵虽然没有嗅觉味觉,但他百毒不侵啊。
而且他百毒不侵的程度比其他声称百毒不侵的人还要厉害得多。
其实宋闵能知道自己的血大有用处,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
受伤流血,刚好被宫里不知谁养的猫给舔了,内心就突然有了,他既然百毒不侵,那么这跟血液有没有什么直接联系的关系?
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做起了实验。
实验的对象是小白鼠。
经过好几次的实践过后,这才确定自己的血液确实大有用处。
而这次实验成功后,宋闵还生出了‘是所有百毒不侵的人也都是这样吗?’的想法。
时间充裕,再加上他厌倦了在京城的生活,便开始往外跑。
在这期间,他想要的答案也是有了。
从那些百毒不侵的人身上取来了一些血,可做了实验后,效果甚微。
看来只有他的血才有百毒不侵的效果,并且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具体为什么只有他的是这样?他想大概是皇子的身份使他从小就泡在珍贵稀有的药材里头,就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与哪些的组合才能得出这样的结果。
当然,如若让人知道他这种体质……危不危险是另外一回事,但更多的是,他讨厌麻烦。
因实验是他一人偷偷做的,所以并没有人知道他的体质。
而眼前这人还是第一个。
现在他主动把这事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又会如何?
“噢——你完了~”抓到小辫子的白姝妤,她将小指头搁在嘴边,朝他点了点。
她说话声音的尾调拉得老长,一双漂亮的眼睛也弯了弯,眸子里边的得意一览无遗。
宋闵就知道她会这样,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从包袱拿出药包准备给自己伤口上药。
“你完了!”犹如翻身做地主那般,白姝妤脸上的傲气挡也挡不住。
只可惜,她要压榨的农民并没分她半点眼神,可她也不恼,自顾自的在他身旁说道:“只要我把这件事说出去,呵呵,尊贵的七殿下,你的人身安全将要不保了!除了与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会觊觎你的血,而你的兄弟们,搞不好你的父皇也对你的血起了心思,要你时隔多少天就给他喝一些……嗤嗤嗤。”
白姝妤话里的挑拨很明显,宋闵听了心里并未有任何不愉,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过她再怎么挑拨,不理便是了。
想着还是先给自己伤势上药,便抬起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解开了外袍带子,也就才解开了一下,他便抬眼去看白姝妤。
白姝妤意外撞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不明所以。
就在她还想继续挑拨上位者的恶意时,宋闵忽然稍微靠了过来,视线与其平行。
由于两个人的距离还挺近的,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窜入了白姝妤的鼻间。
她深吸了一口,唔,这味道怎么越闻越上头,甚至还想再喝点。
白姝妤偷偷咽了下口水,然后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大声的说道:“你太小瞧我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本人一向正直顽强,不畏强权,也从不为美色所迷惑,我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她肃着一张小脸,摆出一副‘任你如何□□我都坐怀不乱’的架势。
宋闵:“……”
她把他当什么了?
他又不是什么美人,何须□□?
眼见她又十分严肃地抬起一只小手,明摆着阻止他前进。
宋闵对她的行为感到无言。
可能是他迟迟没应的缘故,面前小人不由拧着细眉,“我都说了,美□□惑不了我,你休想用身子跟我交换条件,我可是一名很正直的女侠!”
正直?
女侠?
宋闵想起她之前给他唱的曲儿,今天在马上还给他讲的黄色故事,“……”
还有她说什么?
用身子交换条件?
就为了不把他血的事情说出去?
一向性子淡然的宋闵这会也难免给她气到了。
白姝妤看着永远是仙人之姿,面上总是一副淡然脱俗的宋闵,此时薄唇被抿成了一条直线,这乍然一看,明显被气得不轻。
换做以往,她应该笑得欢快,甚至还拍手称好。
可是这次,她倒是没有那种心情。
只觉火光下的宋闵真是格外俊美,斜入鬓角的俊眉,燃着火光的璀璨星眸,高鼻薄唇,就算是不高兴了也依然好看得紧。
越是看,白姝妤就越被宋闵的俊美皮相迷惑得晃神。
但很快她又狂甩甩头,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被敌人的美色给迷住。
宋闵见她这样,真是又气又好笑。
“我要脱衣上药,请这名正直的女侠把头转到后面去。”
知道自己搞了乌龙的白姝妤,又俏又艳的小脸微红,“凭什么?”
“你说呢?”宋闵淡淡的回道。
“反正我不转。”白姝妤说着说着,那飘忽的小眼神便不自觉放到了宋闵的胸膛。
这人平常单手抱她就像喝水一样简单,而每次她靠着时也能感受到那里头的结实,这跟她那两团软绵绵的触感完全不同,真想去看那里长什么模样呢。
只可惜,那人只解开了外袍,中衣还系得好好的呢。
宋闵被她看得不太自在,便抓起一旁的药包,欲要起身,“那我到后头去。”
白姝妤看宋闵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她顺着目光看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宋闵指得方向完全漆黑一片,听着树叶刷刷作响,白姝妤心里莫名害怕。
她立即伸手捂住了眼睛,“好了,你上吧。”
看她老实了。
宋闵这才重新把药包放下。
白姝妤虽然捂着眼睛,视线被阻挡了,但耳朵却格外灵敏。
她留心听,身旁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边听一边乱想,最后忍不住把捂着眼睛的手指缝隙慢慢挪开。
可才刚挪开了一丢丢,就被一件扔来的衣裳完全盖住了头。
事情有点突然,白姝妤还有点慌,“哎,做什么啊。”
也不知道宋闵是怎么上药的,等白姝妤成功把头上的衣裳扯下来后,就看见他已经背对着她,把中衣穿上了。
什么都看不到了。
白姝妤气得把手上的衣裳扔向宋闵,“死臭贼,谁稀罕!”扔完还用鼻音发出一个冷哼,之后便别过头不理人了。
迅速穿好中衣的宋闵听到那一声冷哼,眉眼间瞬间聚起了一丝笑意。
带血的长袍已经无需再穿了,好在带的包袱还有多余一件,除此之外包袱就只有一把小刀,药包,以及一些干粮,水囊,都是以备不时之需的。
看到包袱上的干粮,宋闵把干净的外袍穿好了后,才转身过来把干粮递给白姝妤。
“吃点吧,明日一早再去狩猎,现下倒是不太方便。”如若要他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深夜是大型动物的狂欢,危险性比较大,而且要是杀了小动物,那血腥味就能立刻招来大型动物。
白姝妤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余光只看了看干粮所在位置,一把夺了过来,但还是脸依然不看他,只顾着看别处,一边沉默的啃着。
宋闵也没再开口说话,反而是等她慢慢吃了几口,就把水囊递给了她。
余光一直注意着宋闵的白姝妤见了,下巴抬得老高了,还十分拿乔地再啃了一口干粮,咽了下去才赏脸去接水囊。
吃饱喝足,骑了半天的马,辛苦指挥了一下午,白姝妤这会也累困了。
宋闵打算守夜,就先让白姝妤睡。
虽说夏日,但晚上还是比较凉,宋闵把染血的长袍给她充当睡垫。
至于被子,他思索了一会便主动把外袍又脱了下来直接盖在白姝妤的身上。
困意上头,但仍有意识的白姝妤深深嗅了一下他穿过的衣裳,并十分得意地说:“看不到,闻得到,香!”
见她这般,宋闵有些受不住,连忙伸手把水囊拿来,正打开喝了一口,便又听到那位即使困得眼皮快要打架还要口头上调戏他的白姝妤问道:“我喝过的水好喝吗?”
宋闵狼狈地把水喷了出来,耳朵瞬间红了,不知是因他失礼了,还是因为她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白姝妤眨了眨困倦的眼睛,笑得很开心。
总是被她言语激得处在劣势的宋闵,缓了过来,平静回她:“那是我的水囊。”
事急从权,这水囊虽然是他用过的,不过现下也没找到水源,大家喝一支并没什么好说的,可是被她这样明确指出来,还真是……
本以为他回的这句话,会让她的得意有所收敛。
万万没想到,那人听了反而更开心了。
她突然侧过身子,一双漂亮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芒,与之前笑得肆意不同,她这次只勾唇浅笑,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只听她说:“你的水很好喝,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