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崇景夫妻是被龙向梅的扁担撵出村子的。附近没有酒店,村霸龙向梅也不允许他们住村里的简易民宿。考虑到他们两个连夜赶来又折腾了大半天,开车是标准的疲劳驾驶。为了无辜路人的生命安全,龙向梅随手揪了个会开车的村民,给了他两百块的辛苦费,让他帮忙代驾到县城。至于到了县城后张崇景夫妻再有什么打算,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一番安排行云流水,利落的不行。张意驰看着远去的汽车背影,神情恍惚:“总觉得……我赢得好简单……”以前为什么那么那么的难?因为没有霸王龙的帮助么?
因此,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忍不住补充道:“梅姐你牛逼!”
“牛逼的是你不是我。”龙向梅拍了拍手上的浮灰,对张意驰招手,“走,回家了。”
张意驰有些呆:“我?牛逼?”
“嗐,你个傻白甜!”龙向梅好笑的伸出手指,用力戳了下张意驰白净的额头,“当爹妈的对付熊孩子的方法多了。请一群保镖来把你强行绑回去,你又是个男的,连迫害妇女都算不上,你猜警察会不会管你家的家务事?狠一点的,伪造你精神病的证明,两个监护人签字,送你去杨叫兽那里电一电,你找谁说理?”
学医的张意驰听到龙向梅随口说出的法子,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人一旦进了精神病院,想证明自己没病,简直比登天还难。类似的案例他不是没听说过,只是从两方见面起,他父母就被龙向梅压着打,让他一时没联想起来。
他父母被惹急了会不会如此极端?张意驰苦笑,那还用问吗?他连交朋友都不被允许,别说夏天奇那样的学渣,即使同为学霸,一样有诸多的限制。现在想来,阻碍他的人际交往,从来不是他们嘴里说的怕耽误学习、怕被骗的理由,纯粹是不可理喻的控制欲在作祟。
所以,被抓去精神病院的选项确实是存在的。他不过是父母生出来的工具人罢了。想到此处,他的心不由漏跳了好几拍,手心不自觉的发凉。
他会连累龙向梅吗?这个问题,他不敢深想……
走在他前面的龙向梅扛着扁桃,慢悠悠的道:“所以说,我问你,是什么让他们不敢使出如此极端的手段?反而试图来跟我们讲道理?”
张意驰愣了愣,他不比龙向梅,天生的会勾心斗角、会借力打力。他的全部聪慧,似乎都用在了学习上。因此,直到龙向梅几欲明示的点拨,他才终于想通了张崇景身上的违和感。一个尚算成功的商人,即使在别人的主场,也不该如此的孱弱与被动。除非,他在顾忌着什么!
他的老师!张意驰眼前一亮,思维瞬间通透!他父母之所以能定位到他,是源自于童院士的电话。童院士那样的大忙人,肯亲自致电一个私立医院的院长,对他的回护之意已然十分明显。除非他爸不想在医疗圈混了,否则掘院士的面子,无疑是自寻死路。
龙向梅一边晃晃悠悠的走路,一边吊儿郎当的道:“反正有你老师看着,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又撞到了我的主场,我不打他几顿岂不是很吃亏?驰宝,做人呢,最要紧是会趁火打劫。记住了吗?”
张意驰:“……”神特么的趁火打劫,合着一开始你就安排的明明白白!感觉自己的在智商上遭受碾压!
龙向梅又倏地顿住脚步,回身看向张意驰,极认真的道:“医院不是象牙塔,回去读书后,记得留心,别被人算计了。”
“嗯,知道了。”张意驰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些许,“我父母好像,从来不教我这些。”
“这不是能教会的。需要多看多想多实践。之所以村里人的心眼比你们城里人多,是因为我们的资源匮乏,要争水、要争地,还有闲的蛋疼的不蒸馒头争口气。可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我寻思着当年毛爷爷要搞农村包围城市,大概齐是看中了我们农村人的战斗力,随便拎出来两个,能把你们这群城里的傻白甜吊起来打!”
张意驰被说了个无言以对。
“确实,你能快速揪住他们的弱点,真的很厉害。”张意驰道。
“不算吧。”龙向梅道,“我动手不是为了对付他们。事实上我对付不了。我是单纯的想揍,想替你出口气而已。真正打消他们可笑念头的人是你。驰宝,你也很厉害的,不要妄自菲薄。”
“是么?”张意驰笑了笑,心里并不认可龙向梅的说法。
任凭哪个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否定远远多过于肯定,他大概率都是没自信的,张意驰也不例外。尤其是刚才与张崇景的对线中,他挣脱的太容易。往日令他恐惧的囚笼,脆弱如纸糊。而往日与今日,最大的区别,在于往日他独自面对,今日他有龙向梅镇场。自然而然的,他把功劳归给了龙向梅。
此刻,龙向梅却告诉他,今天能赢的爽快,主因在他自己?
“我好像,没做什么。”张意驰情绪低落了下来,喃喃道,“你发现的漏洞,你揍的人……一直以来,是你照顾我。哪怕我比你年长,大多数时候,也是你更像姐姐。”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觉得,我的直播间能有今天的成绩,是你的功劳,还是我的功劳?”龙向梅问。
“都有吧。”张意驰答。
“不,那是我的功劳。”龙向梅毫不客气的道,“你的出现,加速了我崛起的进程,尤其是夏天奇的数次看在你的份上出手相助,用钱给我砸出了好几个榜单。但是!”龙向梅加重了语气,“没有你,我任旧可以成功。无非在时间上延后而已。所以,你是锦上的花,不是雪中的炭,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张意驰和善的笑了笑:“好。”
龙向梅看他这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又无奈的笑了:“这位学霸,考试继续。请听题。”
“请问,在张大院长企图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干涉婚姻自由的这件事上,是哪个小可爱破坏了他的无耻阴谋?是虎虎生威的那把刀?还是持刀的那个人呢?”
张意驰:“……”
“我对你这种凡事甩锅给老婆的渣男行为表示控诉!”龙向梅在张意驰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我们家不兴打压孩子那套啊,把莫名的谦虚收起来。我龙向梅的男人,要的就是狂酷帅霸吊炸天!你滴懂?”
张意驰笑:“看来,我确实挺牛逼的。”
龙向梅收起了嬉皮笑脸:“你爸的生意能做到今天的规模,他肯定有千万种能整死我们两个小角色的手段。如果你真的只是个和荣宝一样的普通医学生,我是不会那么嚣张的给你出气的。”
张意驰晒然。他还以为龙向梅日天日地,原来也是看人下菜碟。也好,有勇无谋死得快,这种看似莽撞的老阴货往往才是最后的boss。
“我明白了。”张意驰听见自己说,“其实……我心里对自己的成就,也是很得意的。”
“只是一直不被允许说出来。”
“现在,我能说了吗?”
“说!”龙向梅言简意赅。
张意驰笑了起来,眼里逐渐闪耀出了光彩。
“我可是……院士门生啊!”他的神情立刻变得炫目,带着上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得意,一直一来被压抑到极致的骄傲瞬间喷薄而出,“梅梅,我很强的!无论是理论,还是实操。你知道吗?我被重度失眠困扰了三年。可我的成绩一直很好,一直一直很好。如果不是睡不好精神不集中,知识点我看一遍就会。我师兄好多次想掐死我!”
“我因为生病,才没办法跳级!”张意驰的音调突然拔高,从未说过的脏话脱口而出,“去他妈的天赋不够!老子从来是天才!”
龙向梅大笑:“老娘眼光真好!”说毕,伸出胳膊,勾住了张意驰的脖子。两个人勾肩搭背,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各自吹嘘起了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
钢琴没考上十级?那是老子去参加数学竞赛,懒得练琴的结果。
举止不够从容优雅?老子长得那么帅,要什么优雅?给别人留条活路好吗!
不知道体谅父母的辛苦?张意驰睫毛颤了颤,老子是太体谅你们,才被你们逼到了绝路。从今往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在你们学会把我当个独立的人之前,决不妥协!
喔喔喔——
太阳西斜,落日余晖洒满大地。村里的公鸡站在屋顶,抻着脖子发出了今天最后一场鸣叫。蝉鸣落幕,蟋蟀登场。张意驰和龙向梅踏进了自家的院落。
刻意设计过的间接光依次亮起,龙家小院灯火辉煌。小康厨房送来的晚饭摆在院中的竹桌上,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龙满妹拿着绣绷一边绣着花,一边絮絮叨叨的对旁边的刘胖子说着什么。刘胖子却是充耳不闻,劳累一天归来的她,全神贯注的玩着消消乐,乒乒乓乓的音效十足的热闹。
两人在桌边落座。忍了一天的龙满妹终于忍不住,冲龙向梅宣扬起了她的人生经验。龙向梅权当没听见,继续跟张意驰吹着她怎么翻墙爬树、约架群殴的光辉过往。刘胖子顿时来了精神,丢下手机,跟着唾沫横飞的讲起了她与三姑六婆、流氓混混在村里斗智斗勇的精彩事迹。
吹牛没有不夸张的。只听刘胖子越说越离谱,眼瞅着再编下去她能解放全人类了。龙满妹居然忍不住的吐了句槽:“你骗鬼去吧!”
院子里的几人哄堂大笑。
夜幕降临,星河闪耀。吃过晚饭的龙满妹着急去看电视,刘胖子回房接着打她的消消乐。张意驰和龙向梅并排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遥望着夜幕苍穹。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在这静谧中,张意驰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乡愁。因为美好,所以离开后才会相思成愁。
树影婆娑、繁星璀璨,我家,真的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