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打完针后,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再给山本打针。
除此之外,她的生活一切照旧。
唯一一点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再接待客人了。
山本仍有许多客人每天出入这座宅邸。按照往常,她是一定会列席的,执壶倒酒,跳舞助兴,她的扇子舞是跟日本出身的艺伎学的,据说颇得其中三味,被好几个日本军人称赞很地道。
但一连四天,山本都没有让她出现。
直到第五天,她再次去见山本,给他打针。
这一次打完针之后,山本温柔的对她说:“贵子,你是一个忠诚的女人,我能相信你对我的忠诚,对吗?”
她静静的点头,望着他,眼神不移动,表情也没有多的。这是她在各种教她如何表现女人魅力的老师手中慢慢学会的,而她学会的第一个试验对象就是山本。
他说,你要让我感受到诱惑。
她试过许多次,都不能让他满意,而他不满意的下场就是必须去招待其他人。而奖励则是只需要招待他。
他说女人都是贞洁的动物,假如强迫女人不贞洁,她们自己就会很痛苦了,而女人最想要的就是归属于一个男人。
他让她把他当做她的男人,只有跟他在一起时,她才是身心安全的,而其他的男人都不能令她感到安全。
这个训练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而她也渐渐扭曲了自己。
她不知道山本是不是安全的,但她已经习惯表现出来对他的信任和服从了。
好恶心啊。
好恶心。
山本:“我给你一个奖励吧。这一周,你可以写一首小诗寄到报社去,我也会让他们把读者信件拿给你,你要是有想见的朋友的话,也可以见一见他们。”
她是有放风的。
这些奖励都是通过一次次的训练被他们发现的。
他们发现她喜欢写英国诗,喜欢跟有留学背景的读者做笔友,喜欢见外人——特指不是日本人。
她之前非常渴望见一见她以前去吃过的牛排店的老板,后来那一次她获得了这个奖励,她得已穿着洋装,坐着汽车到牛排店去,用英语和法语点餐,侍应给她介绍餐点,介绍了很长时间,她一直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还聊了天,主厨还在甜点时间出来问候她,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在这几年里,她只见过四次外人,每一次都让她非常的开心。
所以,当山本这样说的时候,她不能控制自己变得开心起来。
山本微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去吧,贵子。”
她去写了一首小诗,午后的苹果酱。厨娘在做苹果酱了,她偷偷溜进厨房四次,一次她舔到了糖塔,一次她偷吃了厨娘切好的苹果块,一次她偷偷挖了一勺还没煮好的苹果酱烫到了舌头,最后一次她被抓住了,厨娘给她倒了一杯加了很多糖的冰牛奶,牛奶真好喝。
小诗很快登了出来,读者的来信也送了过来。
送来的信并不多,而且全都是拆开过的。
她并不介意,只要是能让她看一看外面的人,跟外面的人聊一聊,她就开心多了。
不过来信并不都是友好的。
有的信是批评她的,说现在外面世道这么坏,她还用英文写诗,是崇洋媚外。
也有的信挑刺,说不知道她几岁,写得诗都太简单了,不够优美深奥,还随信附上了一首他做的诗请她斧正。
她只能读信,不能回信,所以看完一笑也就算了。
然后她就读到了一封信。
熟悉的笔触,似曾相识的署名,短短几行字让她来回读了好几遍。
敬启者,展信佳:
小诗很优美,让人能联想到儿时在庄园里的时光,那时哪怕是大人的责骂、同龄人的恶作剧也是现在美好的回忆。
苹果酱酸酸甜甜非常好吃,而且做出来放在玻璃瓶里会很漂亮,我也喜欢非常苹果酱,什么也不加,一勺吃进嘴里也很好吃。
希望有机会可以跟你坐在一起吃苹果酱配面包。
燕燕
2月16日
她在被送进山本家之前,在病房里的时候,有几封非常珍贵的信件,来自她偶然间交到的一个朋友。
她热情的鼓励着她,深切的同情着她,她们曾有着相似的境遇,都遭受过命运的不公对待,但她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她曾想过无数次,假如她的母亲对她有一丝怜爱,假如她的父亲对她有一分亲情,假如……任何一个假如成真,她可能都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无数次的渴望过有一个人能帮她,但每一回都失望了。
到现在她已经不抱这样的希望了。
只是会有一点点的想要去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关心她的人。
那这一封信,会是那个人寄来的吗。
她曾经在山本身边参加宴会时见过她一眼。
她看起来变了很多,人瘦了,脱去了稚气,显得更成熟了。在她身边,她的丈夫紧紧的跟她站在一起,他们互相依靠着,让她非常羡慕。
会是她吗?
这封信里写的,她能去妄想,这是她还记得她的意思吗?
或许全是她的幻想,这封信是另一个人寄来的,不是她,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她曾告诉过她,她住在公爵夫人的庄园里吗?她不记得她说没说过。
可就算她说过了,她也说不定早忘了吧。那只是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曾与她的一次闲聊,她会记得她吗?
她曾把她的来信读过千百遍,但在她的眼中,她只是擦肩而过的一个普通人对吧?
她没有那么重要。
她也不会隔上两年仍记得她。
但当侍女问她有没有想见的朋友时,她仍是壮着胆子开口。
她说:“我想见一见以前认识的老朋友。她叫杨玉燕。”
祝玉燕很快接到了来自山本先生的邀请。
这让她受宠若惊。
也让苏先生大受惊吓。
包括苏先生身边的情报部成员,他们紧急分析为什么山本会突然想见她,只见她,而且还是请到他家里去。
苏纯钧询问能不能由他这个丈夫陪同前往,一同拜见山本先生。
被拒绝了。
山本那边措辞倒也不严格,甚至认为她可能会因为忙碌而错过这次约会,给了她很大的自由空间。
祝玉燕:“他的意思是我可以拒绝?”
苏纯钧:“似乎是这个意思。”
祝玉燕大为不解:“为什么?既然请了我去,又认为我可能会太忙而拒绝,好像也不是很认真让我去的样子。”
苏纯钧叹气,头发都白了几十根:“情报部分析不出来……”
祝玉燕没有思考多久就决定去。
她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苏纯钧肯定是不赞成的,但他很难强制的对待她。
祝玉燕:“而且,可能是金小姐呢?我给她写信写了也有五六封了,可能她看到了我的信,想见我。”
苏纯钧摇头:“根据我们的推测,金茱丽在山本家绝没有这么大的自主权。”
祝玉燕:“不去看一看,永远也不会知道。除非山本打算跟你撕破脸,拿我当人质强迫你现在就敞开城市让日本军开进来。”
苏纯钧摇头:“我们分析过了,日本人现在不着急,他们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很乐意在民众更倒向他们的时刻再进来。”
这就像拉锯战,苏纯钧一方输定了,日本人赢定了,所以日本人不着急,粮食会跟“和平”一起随着日本人的来到而到来,他们有足够把握能驯服百姓,让他们在饿肚子和粮食,以及社会和平和社会动荡中选择,这一点都不难,现在已经家家户户挂日本旗了,日后家家户户说日语都不是问题。
祝玉燕:“那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呢?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本来现在就是在走钢丝,在汽车里还是在家里还是在山本那边都没有分别,因为子-弹随时会从不知名的地方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