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之责成刘理顺提请《盐铁整改令》和《矿税整改令》后,新立的大明永历朝廷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按制此事只要丞相府提请,内阁成员票拟、司礼监批红,走完这套程序便属于在大明法律认可范围之内,只不过由于靖北军起兵靖难,司礼监已经名存实亡,由两位辅政王签署即可。
原本靖北军主力尚在京畿,百官们摄于靖北军军威,尚不敢造次,熟料角山战报传入京师后,不少官员见靖北军战败,又生出了反复之心,只不过碍于第四镇和新编的锦衣卫在京,他们并不敢将矛头直接指向李兴之,而是纷纷弹劾提请这两条法案的内阁首辅刘理顺。
文人杀人不用刀,论到大明律的时候,士大夫们就会振振有词地指出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可是当朝廷提出按律征收商税和矿税时,掌控着大明舆论的笔杆子们又成了民。
由于内阁实际上已经为李兴之所属的山东镇官员掌控,多方勾结的朝臣并没有傻的将弹章直接呈奏内阁,而是选择在每月中旬的大朝会发难。
崇祯十三年十一十五日,望日大朝会,其实这样的朝会在明太祖朱元璋后已经变成了一种形式礼仪,原本内阁首辅刘理顺和总督京师城防的张邵谦以及锦衣卫指挥使马三德并不赞同,可是福王朱常洵却认为必须举办,原因吗就是他老人家想要享受一下百官朝贺,统御万方的威仪,当然他这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而是以新帝甫立,若不举行大朝会,则有失天家威仪。
福王名义上还是李兴之的未来老丈人,刘理顺等人哪敢不从,开就开吧,左右只是走个形式。
熟料待百官朝贺完毕,却是画风突变,户部给事中陈启新竟陡然出列,从袖袋中掏出一道题本朗声道:“臣户部给事中,陈启新启奏陛下及两位辅政王殿下,内阁首辅大臣刘理顺前者所提之改革盐铁和矿税提案,并不符合我皇明祖训,向着太祖肇基,曾有过明旨,国家商税三十岁一,如今首揆将两税提升至十税一,此乃大不敬也,还请陛下和两位辅政王明察。”
陈启新说罢就是以头抢地,重重地拜倒在丹陛之前。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礼部主事汪士伦、户部主事刘嘉绩等科道官员纷纷附议,他们之所以敢如此罔顾李兴之的威严,原因就是这道奏疏并没有明指任何人,而是拿明太祖朱元璋在世时定的税赋标准说事。
朱常洵懵了,咱的本意就是想耍耍威风,你们这帮怂瓜居然在大朝会上把老子祖宗搬出来了,看着跪了一地的朝廷大臣,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老子万历皇帝因为矿税,被文官集团逼的不敢上朝的事来。
“关于盐铁和矿税改革,本是首揆提请,此事首揆作何解释。”
在宝座左侧的锦墩上踌躇良久后,朱常洵抬眼看向刘理顺,说实话朱常洵对征收矿税和盐税打心里是赞同的,凭什么你们文官守着这些挣钱的买卖,本王捐纳的四百万两银子还不知道从哪里捞回来呢?
刘理顺略一思索,回奏道:“陛下,福王殿下、德王殿下,此一时,彼一时,太祖肇基之时,天下初定,我太祖皇帝为了休养生息,不得不减税养民,如今国朝内忧外患,百姓们已苦不堪言,不加收矿税和盐税,如何剿除中原流寇和辽东建奴?”
户部郎中吴昌时冷笑连连,“呵呵,首揆此言差矣,太祖皇帝曾有言,后世子孙不可更改,有违者,按大不敬处之,首辅如今擅改祖训,这是公然藐视我太祖皇帝,臣启两位辅政王,如此大不敬之事,当作何处置?”
朱常洵更加郁闷了,他虽然是地方藩王,但是当年万历皇帝可是将他作为太子培养的,对朝政还是有所了解,知道这帮怂瓜是拿太祖训当成挡箭牌来用了,可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转头看向坐在丹陛右侧的德王朱由枢。
“你看孤干啥?孤什么处境,你作为李兴之那个狗东西的老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朱由枢看到朱常洵朝自己看来,顿时腹诽起来,咱这是人在丹陛坐,祸从侧面来,暗骂了朱常洵一句,只得开口说道:“按理太祖祖训是不可违,但时局艰难,若是再因循守旧,我皇明基业恐有倾覆之难,况且太祖祖训中可不只定了商税,农税同样是三十税一,此前先帝加征三饷,尔等为何不说有违祖制?”
“殿下言之有理,从崇祯四年开始,朝廷就陆续加派了剿饷和练饷,本阁曾听薛阁老说,崇祯十二年时,朝廷的农税已经加征到了崇祯十五年,如此官逼民反,是不是有违太祖遗训呢?”
原莱州知府,现在的文渊阁大学士宋广坤起身质问起来。
“这……!”
一时间,奉天殿前文武百官被怼的哑口无言。
“宋阁老,本官记得你是叔嫂不伦故此被罢免功名的吧,先帝以你在山东统筹有功,这才恢复你的功名,你口口声声说先帝加派,你对得起先帝吗?”
礼部主事周仲链见势不妙,却是转移话题,将有违太祖遗训之事,转换到为人身攻击。
“呵呵,这等寡廉鲜耻之徒都能忝居中枢,真令我等圣人子弟蒙羞也。”
陈启新、汪士伦、吴昌时等官员一个个面露不屑的表情,哂笑着看向脸色通红的宋广坤。
不等宋广坤说话,陈启新又奏道:“陛下、两位辅政王,商税之事,咱们稍后再说,微臣闻首揆与诸位阁老日前曾奏请开恩科事宜,然此次科考尽然要士子们科考射御之术,这士子们十年寒窗,好不容易过了乡试,现在说改就改,如此众士子十年寒窗还有何意义?本官为朝廷计,为大明社稷计,还请两位辅政王罢此廷议。”
说完之后,陈启新就是再次跪倒,将头上的乌纱帽缓缓摘下,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陈主事说的好,让清贵士子们习练射御之术,这真是有辱斯文,亏首辅和众位阁老想的出来,这是要掘了我儒家道统,圣人传承啊!”
图穷匕见,陈启新先是以商税为由头指责刘理顺,再利用诸人争辩之时一举抛出了自以为是的王牌,也就是李兴之所谓的科举改制之事,他相信,就算李兴之能一手遮天,但是这治理天下还是要依靠文人,强如野蛮的蒙古人,当年还不是尊孔重孟,不敢逾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