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李长材与常正一同去碑廓百户所。
常正例行公事地去买猪肉,不过这次他要采购的量要大得多,李啸吩咐他,今天是中秋佳节,中午的时候,要让墩里的每个人都吃上肉夹馍。
李长材却有个特殊的任务,按李啸吩咐,为了欢度佳节,他要去碑廓百户所找个戏班子过来,让全墩人员好好乐上一乐。
整个上午,李啸继续带着战兵们训练站军姿。刘一显则带着泥水匠们忙着收尾工程,李啸要求他务必在这上午将这三十间草棚完工。
两个多时辰后,所有的草棚都已建好,李啸检查了一下,草棚都打了地基加固,建得还算比较结实耐用,看得出来,刘一显还是很用了番心思的。
最终,所有的工程总价为维修牛蹄墩30两,建草棚90两,泥水匠木匠的总工钱为5两。一共花了李啸125两银子。
墩外忽然有人叫喊,竟然是张行猛与雷傲来了。
他们现在伤势好多了,两个人商议后,决定今天到牛蹄墩来,一是向李啸恭贺佳节,二是也来看看李啸的练兵成果。
他们迅速地被那两排笔直肃立的战兵所吸引并震惊。
“李总旗练兵如此严格,却是安东卫前所未有。”张行猛叹道。
“岂只安东卫,我去过其他军镇,均未见过如此严格的练兵。”雷傲亦在旁边感叹。
李啸发现了他们的到来,两人连忙热情地走过去向李啸打招呼,一边把手里一盒月饼送给李啸,李啸大笑接过。
“往事休提,但看来日。你们愿来我李啸处效力,我李啸定以兄弟情义待之。”李啸亲切地拍拍两人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
李啸熟络的举动,让两人感觉十分亲切。随后,李啸邀请他们今天在牛蹄墩内吃饭休息,两人更感觉受宠若惊。
中午的时候,按李啸要求,墩内所有人都围成一个大圈坐在战兵训练的空地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饱含惊喜,因为他们每个人领到了一个厚实的肉夹馍,包括来访的张行猛与雷傲。
这可是只有训练的战兵才有的待遇啊!
当常正在一旁大声宣布今天是中秋佳节,李总旗大人特地赏赐给墩内所有人员时,人群中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欢呼,每一个人都用感激涕零的眼神热切地望向李啸。
在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后,李啸走到大圈的中央。他脸上带着大家熟悉的笑容,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所有人,每个人却都更加感受到李啸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严与魅力。
李啸的话语响亮地回荡在的每个人的耳边:“各位,今天是中秋佳节,大家能欢聚在这里,我李啸很高兴。我今天就想问下大家,现在的生活与你们从前相比,好不好?”
“好!”这个发自流民们内心的字,从周围异口同声却山呼海啸般地响起。
接下来,现场很多杂七杂八的声音响起来。
“要不是有李总旗大人,我们全家估计都已饿死在十方镇了。”
“李总旗大人这样好心,让我们有吃有住,我就是当牛作马,也报答不了总旗大人的恩情啊。”
“俺从河北逃到山东,除了李总旗大人外,还有谁对我们流民这样好过?”
流民们发自肺腑的话语,让李啸心里温暖与激动。这些朴素的人们,是多么容易感恩与知足啊!
现在,李啸要做的,就是趁热打铁。
“付铁,你站出来。”李啸对付铁招了招手。
付铁怔了一下,然后迟疑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啸身旁。
李啸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和蔼地说道:“付铁,你来说说,你为什么想在我这当战兵?”
这么多人面前,付铁有些害羞地不敢说话。
李啸肃然而道:“付铁,你告诉大家,是谁杀了你叔叔一家,又是谁把你全村的乡亲都给杀了!”
付铁眼睛一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捂着面孔低头抽泣:“我叔叔全家都是被海匪杀的,全村乡亲也是被海匪所杀,就是这些千刀万剐的恶匪,杀光了我巡海村全村。我叔叔一家和全村老小就这样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装死逃了出来啊,呜呜……”
李啸在旁边低喝道:“那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
付铁停止了哭泣,脸上却已是满满而决然的愤怒,他大声吼叫着说道:“我现在当战兵,就是要跟着李总旗大人,去把这些海匪强盗们都杀光!为我叔叔报仇!为全村乡亲们报仇!”
李啸一脸沉毅,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好!我李啸答应你,一定会带着你杀净天下海匪,为巡海村乡亲报仇!为天下受苦的渔民报仇!”
付铁放声大哭。
李啸扫视周围,付铁的诉说与痛哭已经明显感染了周围围观的人们,很多人脸上都是一种满是回忆与一脸仇恨的神态。毕竟,这些沦为社会最低层的流民,哪个没有深仇大恨,哪个没有血泪往事啊。
这些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仇恨的火药桶,李啸现在做的,就是把这个火药桶点燃,让它们彻底爆炸。
一个声音爆裂般地炸响:“李总旗大人,俺也有话要讲!”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高大的战兵紧握双拳从人群中站起身来,他满脸的愤怒,仿佛能把空气点燃。
李啸点头,并示意他到圈子中央来讲。
这名战兵就快步走到了李啸身旁,立刻,如雷般的吼声响起在每个人的耳旁:“俺叫顾子发,登州招远县顾家堡人氏,俺全家五口,租种了40亩地,一家人生活得本本份份,可恨那些山匪叛兵却不让俺们好好活下去!去年年中,山匪抢了我们粮食,杀了我家的耕牛吃肉。俺爹当时生病,没有从家里逃走,就被他们一刀杀了!而今年年初,杀千刀的孔有德叛兵袭村,顾家堡全村老小被杀,俺哥俺嫂都被他们杀了,我与我娘当时在山上打柴,才躲过这一灾。因家园被毁,无处安身,才不得不成为流民。”
周围一片沉默,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情与愤怒交织的神态,有如暴风雨的前夜。
顾子发这个高大汉子热眼盈眶,他顿了顿,又大声喊道:“现在俺与俺娘,得遇大恩人李总旗大人,有吃有住,活得终于象个人样。俺就认准了,从今以后,俺要跟着李总旗大人,杀尽天下土匪乱兵,让庄户人家都过上安稳日子!”
李啸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跟着我李啸一起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顾子发刷地跪地抱拳:“李总旗深恩厚德,顾子发定要肝脑涂地以报!”
周围的人群开始沸腾了,很多人开始激动地流泪,哭喊着要上前宣讲。
在李啸的同意下,一个又一个流民上到圈子中间,痛斥那些士匪乱兵与恶霸地主让他们不得不走上了当流民的道路。然后一个个都表达了,一定要紧紧跟从李总旗大人,把这些可恶的兵匪杀光杀尽,让天下善良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甚至连刘扬壮,常正等人也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纷纷上前痛哭诉说以前的悲惨生活,最后也是一句话,坚决跟着李总旗大人,杀尽天下乱兵恶匪。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在圈子边缘默默观看的张行猛与雷傲,脸上都是愤恨与羞愧叠加的神情,最后,张行猛忽地站地身来,直直地走到圈子中央。
“我叫张行猛,家在辽东抚顺关下,世代都是本分的种田人,当年老奴尔哈赤叛变大明,攻下抚顺关,杀了我全家啊!可恨我全家老小都是本分的庄稼人,竟都被鞑虏杀光了,死后连衣服都被这帮凶恶的鞑子穷鬼给剥了去!我张行猛是侥幸逃出,最终在安东卫当了个夜不收。我好恨自已没用,不能给父母妻子和各乡亲报仇,天天在安东卫混日子,每天只能靠喝酒与欺凌弱小来麻醉自已。我好恨,我好糊涂啊!现在,我老张看准了,安东卫的将领中,只有李总旗大人心胸开阔抱负远大,可以投效。我是坚决要跟着李总旗大人征战到底,我相信,有李总旗大人带领,我们一定能打败鞑子,我也一定能打回老家去,为乡亲们报血海深仇!”
张行猛大声说完,猛地跪地,向李啸行拜见礼。他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满是泪水,额边是愤怒绽起的青筋,在李啸将他亲手扶起后,这个粗糙的军汉,忍不住放声大哭。
带着招来的戏班子在不远的空地上搭建戏台的李长材,远远地看着那些激动哭嚎,纷纷大表忠心誓死追随李啸的人群。不由得心下暗叹:“李总旗的这个诉苦大会,倒真不失为一个驭兵得心的好计策。”
整整一下午过去,诉苦大会终于宣告结束。
李啸非常满意,他可以明确感知到,这些人经过对自身及别人的痛苦往事的回忆与哭诉,无论是士气还是对自已的忠诚度,都有了极大的提高和强化。
满心激动,热血澎湃的人们,聚在一起开始观看戏班子表演的剧目。这些剧目,都是李啸所专门指定。全部是《岳元帅精忠报国》、《文丞相拒虏殉国》、《杨家将一门忠烈》之类宣扬忠诚与爱国的剧目。
今后,李啸还要专门创造出属于自已的宣传剧目。
李啸下定决心,以后这样的诉苦大会要形成制度,今后无论是招募流民还是扩充军队,都要用这样的诉苦大会形式来对士兵们进行一番精神洗礼。让他们明白,跟着李啸干,是在为他们自已前程而干,为家人平安而干,更是为天下同样痛苦挣扎活着的百姓们而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