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王自用的阴谋
丁路言也是有口难说,河南卫所兵战斗力成问题,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作为河南总兵,总不能直接说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是废物吧?
天下承平已久,尤其是中原与江南,那可是百年没见刀兵了,卫所兵一个个只知道种地,突然间流寇涌进来,他们还能提起刀没打哆嗦就已经很不错了。河南的事情,也很复杂,都指挥司与总兵衙门互不统属,都指挥使李正乾手底下倒是有一些能打的,可丁路言根本调不动。
大明总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首推京营边军总兵,其次是南北直隶州县总兵,再就是中原与江南总兵。自己这个总兵,纯粹是熬资历的,要说用处,还没人家秦良玉那娘们手里有实力呢。
此时铁墨如此惊讶,周围的人也露出鄙夷之色,丁路言能不尴尬么?吞吞口水,这才苦笑道:“督师有所不知,河南各部卫所荒废已久,多数已经成了农民,训练更是不足。前不久,好些人还在地里忙活呢,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
听到这里,铁墨嘴角抽了抽,要不是顾及身份,真要大声骂娘了。怪不得汝州这么快就被流寇抢了一半,闹半天,所谓的官兵,比流寇还不如呢。流寇再乌合之众,那也是流民聚集起来的,打起仗来有股子狠劲儿,可是河南卫所兵,多半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此时,铁墨对河南剿匪又添几分担忧,剿灭高迎祥和王自用,谈何容易啊?
就靠自己手里这点人马,再加上赵率教以及孙传庭的兵马,那也是远远不够啊。看来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剿灭流寇,那是天方夜谭,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尽方法将流寇逼回陕西。陕西的情况已经烂到底了,也不怕流寇折腾。
在渡口停留两日,宣府大军终于朝渑池进发。如今渑池一座孤城,几千农民军躲在城内瑟瑟发抖,守城的人还不断向王自用求援,可是求援信犹如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这个时候,连张大受都放弃渑池了,王自用更不会为了一座渑池,大军调头北上。
一天过后,刘国能率兵强攻渑池,仅用了一个时辰,宣府的军旗就插上了渑池城头。至此,农民军在河南府最北边的据点被拔掉,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同一天时间,刘国能分兵一半,与丁路言回到函谷关,至此,函谷关兵力变得充足,最重要的是,宣府士兵,那可都是精锐士卒,出了名的能打。函谷关防御加强,最糟心的不是别人,正是身在崤州南部的王自用。王自用之所以过黄河,就是为了避开活阎王的宣府大军,现在宣府兵马守函谷关,他哪里还有胆子去进攻函谷关?
随着宣府大军在函谷关一带驻防,王自用之前所作的计划全部流产。本来想趁着大好机会,南北合击,一举夺下函谷关的。有了函谷关,进可攻退可守,可徐图洛阳城。现在好了,函谷关是铁定不敢打的,那么去打洛阳?毕竟洛阳城几朝古都,富甲天下,若是打下洛阳,以后就不用愁了。
还别说,真有这样想的,张存孟现在觉得自己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王头领,我们不能再这样沉闷下去了,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才行。洛阳富户多如牛毛,听闻那福王更是富甲天下,现在河南兵马集中在函谷关与汝州,正是我们进攻洛阳的最好时机。只要去了洛阳城,以此为根基,我们谁也不用怕。”
张存孟刚说完,神色不怎么样的张大受便直言道:“为兄可不这么看,洛阳现在是兵力不足,可此处城高墙厚,你如何保证能在最短时间内攻破洛阳?你要知道,洛阳附近,地势平坦,活阎王手底下那群骑兵冲过来,我们可就想跑都跑不了了。洛阳附近不是黄河河滩,这里可是骑兵最喜欢的地方。”
停顿了一下,张大受脸色越来越严肃,“更何况.....洛阳城自古以来,便是四战之地,我们抢了洛阳,这能安安稳稳的守得住?洛阳,富甲天下是不假,可抢占洛阳,眼下不是良策,反而是取死之道。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放弃洛阳与函谷关,兵出崤州,继续向南,攻打尹川,进入伏牛山。伏牛山绵延百里,地势复杂,进入那里,我们便可以好好休整一段时间。活阎王就是再厉害,又能奈我何?”
张存孟闷哼一声,多少有些不满的瞟了瞟张大受。要不是张大受让活阎王突破河滩,宣府兵马进入函谷关,何至于如此局面?
王自用也看出张存孟与张大受之间似乎有些矛盾,不过他佯装不知,似乎很满意这种局面。手底下两员虎将,若是关系融洽,齐心协力,反而会让人心生不安。听张大受说完,他轻轻点了点头,“不错,眼下活阎王已经进入函谷关一带,崤州也不安稳了。等宣府兵马休整过来,就要对咱们下手了。与其如此,不如早点离开崤州。向南进入伏牛山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听说那张献忠现在可是占了伏牛山,还控制了房州一带。”
提起张献忠,众人的脸色就有些复杂了。前不久,张献忠可还是自己这边的人呢,转眼间,就各自为战了。王自用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很明显,进入伏牛山,那就得打张献忠,这仗是打还是不打?
眼下王自用这支农民军,面临着两个选择,想停在崤州,图谋洛阳和函谷关,那就要打北边的活阎王。不打活阎王,就得离开崤州,向南进入伏牛山。伏牛山可是张献忠的地盘,让张献忠敞开怀抱,迎接王自用七万大军进山,除非是脑袋进水了。所以,去伏牛山,就必须跟张献忠开战。
过黄河第一场大战,不是打官兵,而是打张献忠,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各部头领不乏有与张献忠关系好的,自然是不愿意与对方起冲突的。
王自用眯起了眼睛,神色和善,似乎是在等着众人的意见。不过张大受和张存孟却心如明镜一般,王头领虽然是询问,却早已经做了决定,如此问,不过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罢了。
张献忠此人,王头领是必要灭杀的,张献忠背叛王头领,私自率兵南渡黄河,如此明目张胆的叛徒,若是不除掉,王头领的威信将大打折扣。
很快便有人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其中有几个人提议派人去跟张献忠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先不打。王自用笑了笑,点头同意了下来。散会的时候,张大受和张存孟留了下来,等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发现王自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蒙上一层冷意。
攥着手里的茶杯,王自用冷冷的看着门口,“有些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二位兄弟,你们觉得这种人还能留么?”
张大受和张存孟嘴角一翘,随后,张存孟阴测测的笑道:“嘿,像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当然是留不得的。若是留着这些人,日后与张献忠冲突起来,我们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崇祯三年八月初七,就在宣府兵马摩拳擦掌,准备对崤州一带的农民军进行驱赶时,河南高门关发生一件奇事。高门关是一座小镇,于半个月前被农民军占领,自那以后,这里就成了王自用所部的一个据点。可是这一天,风平浪静的高门关竟然发生了兵变。
一伙农民军不知什么原因,叛逃大营,卷着物资要跑路。负责高门关的唐子欣哪能任由这些逃兵把物资卷走?于是带兵四处拦截,可惜,乱兵越来越多,双方相持不下,在高门关附近展开了一场大混战。高门关之乱,让王自用勃然大怒,严令张大受和张存孟尽快收拾局面。
得令后的张大受和张存孟从东西两个方向合击高门关,清剿乱军,历经六个多时辰,这场乱局才被平息下来。可是经此一役,高门关一带农民军折损严重,各部头领包括唐子欣在内,共有十一人死在乱战之中。
高门关驻军为何会有人叛逃,为何乱局会发展到如此局面?没人搞得清楚,而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也不会说出来。总之,高门关之乱过后,王自用迅速下令各部向南进发,一路过嵩阳镇,进入栾山,没过多久便打下了尹川城。最近,尹川百姓可真是叫苦不迭,走了张献忠,来了王自用,前后不到两个月时间,精力两次灭顶之灾,能不能活下来,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到了作用,王自用大军攻下尹川后,竟然不作停留,直接过城向伏牛山一带前进。
八月初九,王自用大军抵达伏牛山脚下,至此,张献忠与王自用两支农民军一在山上一在山下,双方相距不到十里地。伏牛山大寨,孙可望、艾可奇、刘文秀等人磨刀霍霍,准备好跟王自用的兵马大打出手,张献忠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张献忠为人心狠手辣,轻易不愿意吃亏,要是吃得了亏,他也不会背叛王自用,渡黄河来伏牛山了。对王自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张献忠还没失去理智。这段时间坐镇伏牛山,靠着房州,实力恢复了一些,相比之下,王自用倒是损兵折将,大不如前。可即使如此,张献忠也不觉得自己可以跟王自用正面硬碰。
在屋中踱着步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派人将刘文秀找来。刘文秀与孙可望等人不一样,他为人沉静,胸有良谋,所以张献忠一旦碰到难以决断的事情,都喜欢跟刘文秀商量下,这次也不例外。
进了屋,见张献忠的脸色,刘文秀坐下来想了想,苦笑道:“义父找孩儿来,可是为王自用的事情发愁?”
“是啊,王自用那家伙过了黄河,不去南阳,不去洛阳,偏偏冲我伏牛山来,这是欺负老子打不过他?哎,莫说.....老子还真不愿意这个时候跟他死磕.....”
刘文秀摇头苦笑,义父还真是要脸面啊,摆明了就是打不过嘛,有什么不能承认的。熟知张献忠的性子,刘文秀也没点破,只是坦言道:“义父又何必动怒,王自用那家伙说是要清剿叛逆,不过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他来伏牛山,可不是冲咱们来的,还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跑到伏牛山混日子的?”
“活阎王驻兵函谷关一带,他总不能说怕活阎王怕得要死,打都不敢打吧?就算众所众知,他也不能这么说,否则那张脸岂不是丢干净了?于是嘛,只能说是来伏牛山剿灭叛逆。呵呵,他要真是来清理门户的,何必在山脚下驻扎?直接上山不就行了?”
听着刘文秀的话,张献忠有些不解:“他并非冲我们来的?可是,高门关一战,他可是杀了唐子欣等人......”
“呵呵,杀唐子欣那些人,不过是清理内患罢了。敢问义父,你眼下不愿意与王自用正面冲突,可是你能容许手底下有王自用的人么?”
“当人不能.....老子身边跟着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如何.......”话未说完,张献忠眼前一亮,“哈哈,如此说来,王自用这家伙也就动动嘴皮子喽。”
“嗯,暂时是这样的。不过义父,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王自用肯定要入伏牛山的,咱们拦不住的。眼下,王自用立足未稳,未必会跟咱们起冲突,可以后就难说了,所以,必须早作打算才行。总之,光靠咱们,是无法跟王自用对抗的,这一点相信义父心里也明白!”
张献忠脸上的喜色渐渐敛去,良久之后,长长的吐了口浊气。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啊,王自用和高迎祥,那可是随着王嘉胤最先起兵的一批人,麾下势力庞大,绝不是他张献忠能比的。张献忠一直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但他同样也很懂得如何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