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走了一段路程,直到视野中昏红色的天际线逐渐落下,阳光终于驱散了潮湿的迷雾,可莉莎的耳边听得见人声熙攘。
由于口干舌燥,食物的问题再一次困扰着两人,不过很幸运的,这一次她们终于遇到了好人。
香喷喷的糕点从烤炉里端了上来让两人大饱口福,这算得上出发以来吃的最好的食物,没有之一。
“谢谢您...我们会付钱的。”
可莉莎心有余悸的小口抿着温暖的茶水,感激的睁大眼睛望着坐在前方的萨卡兹。
“没关系的,孩子...”
她的血色眸子感情充沛,一头略显灰尘的白发,耳边有一个小巧的金边吊坠。此时正专心致志的扫着地,不过表情并没有多少淡漠,这是一个友好的妇人。
“嘻嘻...妈妈又在接待客人了!”
一个调皮的萨卡兹女孩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她的另外三个男孩围坐在火炉边,拉特兰的秋冬并不算温暖,从北方吹来的寒风让温度骤降。
三个小家伙身上厚厚的棉袄看起来颇为可爱,不过其中一个眼神呆滞,另外两个也怯生生的,看样子沉默寡言。
可莉莎心下默默感叹,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刻。
在拉特兰境内很难看到萨卡兹人,他们由于历史上的原因被萨科塔人所憎恶,这或许就是妇人被迫在危险的郊外居住的原因。
迷迭香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白昼,她抬头仔细打量,看得出萨卡兹女人忧心忡忡,眼睛上时不时闪出担忧之色。
“您是有不方便的事情...?”她忍不住问道。
妇人愣了愣,随后她只是摇头。
“......说一说...或许我们能帮你呢?”可莉莎想了想,低低开口,左右看了几番,有些奇怪。
“冒昧打扰...您的丈夫呢?”
妇人不言,听完这话脸色苍白,似乎不打算多告知什么:“他不在家。”
“你们吃完就快走吧...”
可莉莎意识到自己又多嘴了,看样子妇人不太高兴,她有点懊恼,放下糕点尴尬一笑:“咳,抱歉...”
“对不起...”迷迭香也乖巧道歉,至少她不想再被粗暴的赶出去了...
可莉莎突然感觉这段时间过得很是漫长。
妇人与她们两个正面相对,她的孩子也一副沉默的样子,火炉边噼里啪啦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门外的风声仿佛一个狰狞的魔鬼,只能传来大门“啪啪”的拍打噪音。
或许妇人终究是看出气氛有些太沉闷了,还是迟疑着说出了她们家的情况。
“其实我丈夫是一个萨科塔人,他为戍卫队工作...但是他最近...最近在捕杀所有的感染者。”
“你们知道吗...我看见他抓走了几个邻居,还有之前帮过我的朋友,然后我再也没看到他们。”
眼前风貌犹存的妇人红了眼睛,抹了抹泪水,声音颤抖。
“他...我很担心...我很担心我们终究会被分开。”
——拉特兰戍卫队?
可莉莎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手里的糕点都不香了,血液冰凉冰凉的,直透心底。
她和迷迭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些许慌乱,这下可真是自投罗网了。
“萨科塔...和萨卡兹人?”可莉莎犹犹豫豫的开口,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家庭。
两个不共戴天的种族相爱在一起,颇有一种说书故事的离奇。
“但是萨卡兹人如果被发现也会被驱逐,你们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可莉莎惊奇道。
妇人难过的点着头:“是的,所以我丈夫去参加戍卫队,就是为了保护我们。”
“我真希望他没有这份工作,这太危险了,那些感染者...那些感染者如果被逼急了,肯定会反抗的。”
“我担心我们迟早会被发现,这些天从门外经过的戍卫队越来越多了...我和孩子们大部分时间只能躲在地下室里,祈祷我丈夫快些回来...”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点结束。”妇人如此祈祷着。
可莉莎迟疑:“您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大肆清理感染者吗?”
萨卡兹妇人听完怔了怔,有些难过的摇了摇头,垂头丧气:“都是因为天灾。”
“天灾的侵袭造成了很大的损失,我听说罗姆涅和费拉格的人们已经没有了食物,山火烧掉了所有的农田和水车,挤奶的瘤兽也都死掉了。”
“这和十字教宣城的神国不会遭到天灾侵袭完全相悖,民众们冲进教堂向主教发泄怨气,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这样。”
“于是格里芬高教皇为了寻找原因,在索菲亚大教堂举行了一次弥撒。”
妇人的口吻心情复杂:“在那次典礼上,教皇声称自己得到了神主的启示,他说...圣城里面的感染者是祸乱的源头,是他们惹来了神主的天罚,这就是天灾突然侵袭神国的真相。”
“教皇大人并没有说应该怎么处理,他只是说...应该妥善的解决感染者问题,以平息神主的怒气...于是...”妇人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神色悲伤。
可莉莎认真听完,心下略微不满,听懂大概是什么意思了。
——解决掉感染者问题,按照管理法案上的约定,应该怎么解决呢?
——很好理解嘛,**意义上的消灭就可以解决了!
她撇撇嘴,这种措辞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仅仅凭借一个弥撒什么都说明不了。
“但是...解决感染者能解决问题吗?”
迷迭香她的话被说糊涂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摊开手:“难道他们死了,天灾就不会继续侵袭?”
“难道戍卫队不应该去对抗山火吗?这才是问题的源头啊!”
妇人哑然苦笑:“可拉特兰主教们不会这样想...”
可莉莎挥了挥手,眼神不太高兴:“他们才不在乎天灾为什么来,或者接下来怎么对付天灾,他们只是想把罪责推到感染者身上。”
“引导民众的怒火烧向感染者...他们就能轻而易举从民愤中抽身,这种手段对于贵族而言早就轻车熟路了。”
妇人唉声叹气,低低摆弄着针线:“噢...让这一切快结束吧...”
“你们吃完就快离开吧,我丈夫回来的话...你们会被他抓走的。”
可莉莎思忖起来,有些可怜眼前这个妇人,建议道:“你们为什么不离开拉特兰呢,再这样下去这里肯定不会太平。”
“不管谁出事...对你们都不会有好结果。”
妇人看着她:“我们能去哪?”
“去萨尔贡吧,那里的新帝国会接受感染者,也会接受其他人...伊娜姆陛下的共和政府正在致力于建设家园,你们肯定能在那里找到一个安宁的地方。”可莉莎笑着说道。
妇人哽咽起来:“我丈夫不会答应的!”
“他是虔诚的十字教徒,最痛恨的就是萨尔贡人,还有异教徒...去投奔萨尔贡会令他的家庭蒙羞。”
可莉莎有点头疼,这种时候命和荣耀之间,到底哪个更重要?
连她这个刚来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里现在究竟有多糟糕。
首先,距离梵蒂卡几公里的地方都爆发了骚乱,感染者在胡乱奔逃,卫戍队大杀特杀,无数尸体堆在荒野,这样下去随之而来的肯定是瘟疫...
那些肥胖如猪的萨科塔主教为了完成任务,根本不考虑后果,矿石病人的尸体一旦成片爆炸,粉尘漂浮在空气中,随之而来的将是更恐怖的灾难。
大量新的感染者很可能会充斥卫戍队,隐瞒和包庇将会成为常态。
到时候感染者清理令...还能不能执行的这样顺利,这里的感染者会不会发起暴动可就不好说了...又会是一场血腥残酷的战斗。
可莉莎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妇人,希望她能采纳,她不想看到这个幸福温馨的家庭因为卷入感染者和普通人的争斗中而丧命,这太可悲了。
仿佛让她看到了自己的缩影...
“那怎么办?天啊...我丈夫不会什么法术,怎么可能敢去打仗?他又能打得过谁?”
妇人刚开始半信半疑,但在最后她还是站了起来,话语中带着哭腔,抓紧手绢焦急不堪。
“还是去萨尔贡吧...或者不去那里,也要远远离开拉特兰,这里太危险了。”可莉莎眼神怜悯。
“那...你...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妇人哭了起来。
“不然他是不会答应私自离开的,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他的荣誉感很强...”
迷迭香担心的看了可莉莎一眼,暗示最好不要答应,直面一个戍卫队成员,实在是太危险了。
可莉莎沉了沉,看向火炉旁三个可爱的孩子,她冲到嘴边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夫人...我...”
“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