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时间一点点的流失,直到我再也听不见那头的抽泣。
“还有救吗......我们......”我捂着耳朵,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我们,真的只配活在罪恶之中,接受上帝一遍又一遍地摧残,然后又义无反顾地走向他为我们准备的刑场,自欺欺人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咬牙切齿,拳头紧捏。
“不……我为什么要按部就班!”
被他人侮辱也好,被看做神经病也罢,那只是他们不懂,正常人无法感同身受!
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牵起门后那人的手。
“你在吗?戴尔莉娅......”
“……”
“在听吗?”我语气温和地说着,“开门吧,把瞒着我的事,都告诉我。”
她依旧未说一词,但我依旧能隔着门,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我不会怪罪你,不会的,谁......又不是生活所逼呢。”
“……”
谢天谢地,这次,我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她没有自寻死路,那扇门最终还是向我敞开,让我窥见她已经红肿的双眼。
孩啼停止,哭声不在,我们面对着面,围坐在那张残损不堪的圆桌前。
尴尬,羞耻,是的,那种面面相觑而又想极力避开对方眼神的场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们……原先居住在卡兹戴尔……”戴尔莉娅率先打破了这场僵局,“母亲和父亲,都是猎人出生,原本,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养家糊口,直到战争将那里席卷一空。”
“您不会想听的,卡兹戴尔发生了什么,那里尸骨累累,到处都是杀戮,神罚,天灾也无拘无束地降临于世,我的父母,还有小弟,便是在一场天灾后患上了矿石病。”她看了看怀中的彼列,眼神中饱含深情与无辜,“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能在天灾的余波中活下来,终于,我们逃到了海岸,登上了去往维多利亚的难民船。”
“然后,你们就在此安家了吗?”
“是的……”她哽咽着答道,“我们是一群被神诅咒的人,不是吗,又身为感染者,被唾骂,被军警和居民们捶打,我们根本没办法安居。”
“很快,因为……得不到治疗,父亲去世了,我们流落街头,连安葬他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遗体被蛆虫和老鼠啃食殆尽!您能忍受那种场景吗?先生!”她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看她不断下坠的眼泪。
“我……很抱歉,枫,我骗了你……”戴尔莉娅擦了擦眼角,“我的母亲,她根本不是什么工厂的工人,她……她是个佣兵,因为还能够动弹,又还是猎人出生,她就成了那个大毒枭的爪牙。对不起,我……”
她欲言又止,显然,这些胡乱语句里透露出的信息,我全然了解。
“唔……我们,我们有了些收入,可是您是知道的!彼列身上的结晶一天胜过一天,我们还要吃饭!还要安家!还要花钱给他治病!只靠母亲拼命省下的那点钱全然不够啊!我们差点饿死在街头,直到……”
听到这里,我知道,太为难她了,这种陈述,无异于审判,将自己耻辱的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人。
而接下来,她想说的事情,我都了然于胸。
节衣缩食的母女为了面包与房屋,出卖了自己。
戴尔莉娅海蓝色的瞳孔颤抖着,就仿佛噩梦一场。
“我……不恨母亲,去逼我做这种事,我知道,在这里,不少的女孩都必须这样做,更何况我们呢,我们这些不受欢迎的萨卡兹……”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每晚,我都会想起白天受的那些折磨,每当我快要疯掉,想大声尖叫的时候,母亲就会抱着我,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哭诉着【乖女儿,乖女儿】,不过……唔,不过,主还是保佑了我们,我们的生活好了很多,彼列的身体,谈不上日益健康,但病情总算是缓解了。我原本以为,会好起来的,然后,母亲就……”
我雷打不动的身躯就仿佛触电般震了一下,那天的画面重现脑海,带血的全家福,狰狞的面孔,还有尖锐的惨叫……
“唔,唔……”戴尔莉娅捂住面部,咬紧牙关,很想止住抽搐,但名为悲伤的情绪控制着她,“我原本就该制止她的,她在为我们卖命,她是我的母亲,含辛茹苦把体弱多病的我养活,可我却……”
哭声又起,伴随着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压的我喘不过气。
“戴尔莉娅……很抱歉,让你……”我想劝劝她,就像小时候安慰受了欺负的女孩一样,可却发觉,那根本就是两种情况。
她匍在桌子上,那只缺手断腿的桌子也随着她的抽泣瑟瑟发抖,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找不到劝她的方式。
她不会听,也不需要。
那就等这一切结束。等到她那逆流成河的悲伤化为乌有。
“抱歉,很抱歉……”我在心里默默地承受着,那哭诉对我施加的折磨。
因为疲惫,她在哭泣中睡去,我看了看她,一副邋遢的外表,那饱经风霜的后背裸露在外,抓痕四处可见,脖子上的牙印红肿不堪,男人将暴行与兽性,发泄在这个被世界抛弃的女人身上,却又觉得理所应当。
又是一段难熬的时光,轻轻的酣睡之声不绝于耳,过了多久呢?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最终,我摸了摸,她冰冷的手背。
“唔?”她缓缓地睁开迷失的双眼,抬起头,看着一脸茫然的我。
“我……睡着了?”
“戴尔莉娅……”
“唔……嗯?”
“别再做这种事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