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成不是环境学家,对于科学家的理论,他只能从自己所知的角度一一理解。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却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关注着地球上最微小的变化。
“全境绿化”。这是早在数十年前,一批联邦生态学家提出的观点。按照他们的理论:一旦供应本国人口必须的农作物实现全无土栽培。那么,城市之间的非公众区域,就应该全部返还大自然。让密集的植物重新回到这些被人类横加掠夺的土地上。经济,是人类社会的基础。无论战争或者修养生息。都需要钱,而且还是巨额的金钱。雷成也曾经想象过:一个被浓密植被全面覆盖的星球,会是何等的美丽……
现在的地球,正是实施这一构想的最佳时机。经济全面崩溃的时代,物质需求占据了绝对主导。缺少束缚的上层统治阶级,当然可以在更为自由的情况下,随心所欲施展在民主大旗下,必须承担诸多骂名的重重举措。有句话说得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无论人类或者植物,都需要漫长的生长周期。以恒常的地球时速计算,勾建全面的植被系统,必须消耗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等待时间。这一阶段实在太过漫长。期间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随时可能将前人所有的心血,朝夕便化为乌有。利用已有的空间提供足够的帮助。这是章维涵老院长在最高级别秘密会议上,郑重提出的建议。在空间内部,选择一颗适当的星球。把那里的环境改造成与现实地球完全相同。由此,地球植物的种子就能在那里进行观察生长。从中挑选出最具代表性,净化环境效果最佳的物种大量繁殖。利用两个空间的时间恒度差别,辅以特殊的搬运手段。再把已经完成基本栽培且成龄的植被,逐一运抵地球进行移植。最终达到在短期内全面净化地球的目的。作为旁听者,雷成早已目瞪口呆。哭笑不得的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将军。而是一个不需要支付任何薪水的苦命小工。在常人眼中,科学家属于特别分离于世界的“无法用理性解释”的人群。无论是他们所进行的研究,或者是他们的古怪性情行为,都使这个充满无限神秘的名词,在俗人眼中显得无3遥远。再加上传媒与诸多影视宣传品的影响,在这个文明近乎被毁灭的黑暗时代。他们实际已经演变成为对抗灾难与改变人类现状的最后希望。 当然,在地下的最深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珍贵的资源存在。然而,凭借人类现有的科技,却无法将之转为己用。月面、火星等宇宙资源产出地,已经开始了相关产业的扩大化生产。一艘艘装满矿石原料的运载飞船,将把这些人类重新世界迫切需要的基础。重新运回那颗蔚蓝色的文明摇篮。一个月后,新的西京城已经全面竣工。首批进入其中的二十万居民,都是历经战火从庞大人口基数中,侥幸得以生存的联邦成员。一座仅能满足百万人口的城市,即便是在渺无人际的荒漠中诞生。在人类的最盛时代,也绝对不会引起像今天这般轰动的效应。毕竟,那个时候的城市实在太多。在经济为一切前提的因素下,新城市的诞生,往往意味着操纵金融的地产大锷为之获利。对于最普遍的平民而言,那不过是距离自己想要拥有一间小小蜗居,遥不可及的幻梦罢了。谁能想到,时间相距不过两年,人类脑海中的观念,竟然会产生如此之大的转变。利用现有的卫星覆盖系统,军政府向所有联邦辖下的基地,进行了最详细的新城入居仪式实况转播。尽管能够看到这一场景的幸存者,还不到联邦最盛时期人口的零头。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是联邦的子民,毕竟是从战争中生还,也毕将在后来的建设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未来主人。以地球环绕太阳为根据制订的人类历法中,三百六十五个自然日,在历史的长河中充满了无数欢欣和辛酸。无数重大的事件,使得三百六十五的基础数字只能以相互重叠的方式,将所有的一切伟大人物与创举全部记录。但是,无论是后代的人类子孙可能创造出何等灿烂的文明,他们恐怕永远也不会忘记:二零九九年十月一日的这一天。包括大将军王亢在内的所有联邦高层人员,全部都聚集在新城中央的广场上。在他们的旁边,被一圈武装士兵用身体构建起来的圆环之外。则是密密叠叠簇拥在一起的城市居住者。
没有人命令,也没有人催促。除了政府相关的人员,其余的围观者,都是自愿来到这片覆盖着血腥地面的新广场上。按照联邦法令,今天,是拥有上百年历史的建国之日。也是被人类俗称的国庆节。广场的中央,已经竖立起一座百余米高的柱状石碑。冰冷的石头表面上,还覆盖着一层在微风中瑟瑟发抖的薄薄红绸。红色,在亚洲人所保持的传统中,意味着喜庆与欢乐。不过,综观整个广场所有的人群。除了矗立在中央的这一抹微红。再也找不出任何与之有关的丝毫痕迹。从将军到士兵,从高官到平民。无论老弱妇孺,青壮病残。所有仪式的参加者,胸前均配有一朵用白纸扎成的小花。似乎,正在预示着寒冷冬天的提前到来。上千具大型全息影像仪,满足了人们对仪式的参与需求。也是政治家历来控制民众心理的不二选择。因为,最具特殊意义的纪念时刻,往往就是政府提升自己形象,强化民众控制的最佳场合。老将军王亢,显然是其中的异类。在他的手臂挥舞间,覆盖石碑的红绸徐徐落下。随着完整的碑壁表面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一阵充满惊讶与不解的轻呼。也从人群中慢慢发出,最终聚集成一片无法掩盖的杂音。
显然,这是一座纪念碑。然而,它的表面却没有镌刻任何字句。甚至,就连构成碑面的石头纹理也根本没有经过任何打磨。直接以最粗糙的方式,赫然出现的人们面前。确切地说,这根本就是一块不折不扣的石头。“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也是个军人,只会以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感受。这场战争,造成了无数家庭的毁灭。即便今天有幸站在这里的人们,也无一不是丧失自己最爱的未亡人。纪念碑,造得再好,再壮观,也终有毁坏的一天。以一块原始的石头代替,在我看来,则是最好的纪念方式。当然,石头也会被风化,被磨蚀。但是却总会有新的石头将之代替。人类也是一样。死者死矣。想要继承他们遗愿,将文明彻底延续。除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幸存者,再也无人替代。”老人的话,很淡,很轻。其间也充满了军人特有的节奏感和不可抗拒的语气。“记住今天吧!记住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这是我们能够对他们所做的唯一报答。也是他们在临终前唯一的牵挂。”这根本算不上什么演讲。从头至尾,就没有任何激励人心的话语。有的,仅仅只是对于死者的遥想,以及对于未来的淡淡憧憬。落成仪式,就在这样一种莫名的气氛中悄然结束。雷成完全理解将军的做法。诚然,历经惨烈大战后,人们需要以欢庆来冲淡曾经的悲惨。然而,欢乐的最终起源,仍然是人们的内心。而不是以任何法令强行要求。如果不是自愿,哪怕政府的行令口气再强硬。获得的结果,仍然只是被笼罩在哀伤之中的强作欢颜。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积累。情绪,同样在内。在这个凄冷的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真正能够感受到欢乐的存在?根本没有确切的统计数字。不过,雷成自己却实实在在发现了欢乐的源泉。
虽说是特殊时期,却也同为国家的法定节日。就在结束仪式之后,所有高级军官返回城市中央执政厅,进行必要的后续庆祝时。在大厅一角独自沉思的雷成,却看到了一个慢慢走向自己的熟悉身影。还有一杯在纤细手指动作中,径直递到自己面前的醇香红酒。这一刻,雷成忽然很想放声大喊。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鼻端的微酸,眼角淡淡的湿润感。使他以颤抖的双手,默默压紧酒杯的底端。他捏得是那样紧密。就好像深怕随时可能将之倾掉在地上。“你瘦了!”随着悦耳的女声,一只光洁柔软的手掌,带着特有的温热,轻轻贴上他的面颊。慢慢抚摸着那些从肌肉深处钻出,显露在皮肤表面扎硬的短髭。仿佛石头一样的雷成,默默地坐在那里。享受着这难得的舒适。他甚至没有表露出任何抗拒的意图。似乎是害怕会打断这种美妙无比的感受一般。这活像是在做梦。“你也瘦了……瘦了……”喃喃自语间,雷成突然好像一头爆发的雄狮。猛然将站在面前的对方一把揽入怀中。以最粗暴,最强烈的方式,拼命拥吻着。近乎窒息……本文来源:http://www.bokon.net ,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