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为睁开眼睛,对着帷幔愣神。
“怎么了?”褚峻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摸了摸他的脸。
“我梦见以前在万玄院事情了。”宁不为摸了摸自己的锁骨,上面红色的小痣早就消失不见了,他一口咬住褚峻的手指,使劲磨了磨牙,“你帮我将心魔渡走也就算了,竟然还把我的记忆封印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褚峻笑了笑,“这么多年都没消气?”
“想起来就生气。”宁不为呸呸吐出他的手,坐起身来。
劲痩的后背上落满了吻痕,看得褚峻眸色微深。
宁不为熟练地捂住了他的眼睛,“不,别想了。”
褚峻搂着他的腰不肯放。
“今天宁修他们要走,别胡闹了。”宁不为义正严辞道。
褚峻略带遗憾地松开了手。
宁不为使劲戳了戳他漂亮的锁骨,上面还留着他昨晚咬出来的牙印子,戏谑道:“你怕不是修了个假的清净道。”
褚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沉迷修炼罢了。”
“装模作样。”宁不为起身穿衣,“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觉得你清冷禁欲不沾情爱。”
褚峻给他系腰带,语气淡淡道:“在遇到你之前确实如此。”
宁不为伸手捂住他的嘴,深吸一口气道:“饶了我吧褚掌教,我年纪大,听不得这些酸话。”
褚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宁不为呼吸一滞。
他突然觉得当年褚峻死活不肯摘下面具是对的,要是让他看见褚峻这张脸,怕是连想都不想直接就陷进去。
谁能拒绝自己喜欢的人是绝色呢?
没有人。
宁不为捧住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褚峻揽住他的腰让他坐在了自己腿上,白皙的手指没入前襟,勾缠在一起的衣袖轻晃,低沉的喘息声隐在帷幔之间。
…………
宁不为懊恼地将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嗯?”褚峻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下次你再用美人计,我就把面具缝你脸上。”宁不为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脸。
褚峻眼中沁出一丝笑意,“好。”
“就会嘴上答应。”宁不为眯着眼睛揉他的脸,咬了他的鼻尖一口,“色胚。”
褚峻抱着他将脸覆在他的外裳里,肩膀微微抖动。
宁不为不是很理解他的笑点,戳了戳他的脖子,“有什么好笑的?”
褚峻抬起头来,笑得眼角微微发红,若无其事道:“我没笑。”
“你有!”宁不为说完,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俩人对着傻乐了半晌,最后也不知道在乐什么,不过两个人一起莫名其妙,好像也不那么莫名其妙了。
“有病啊。”宁不为缜住笑脸,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滚滚滚,赶紧起来。”
褚峻拽着他从床上起来,俩人穿好衣袍,瞬间又都变得威严端庄起来。
“不许再笑了。”褚峻面无表情道。
“你不说我还不想笑。”宁不为刚迈出门口,扶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有些疼。
褚峻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从眉梢眼角倾泻而出。
俩人坐在台阶前缓了半天,才松了口气。
宁修趴在墙头小声问道:“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不知道啊。”小黑茫然地摇摇头。
“但是——”崔元白摸了摸下巴。
“但是什么?”大黄问。
“但是我看着也好像笑。”仰灵竹一脸严肃道。
“可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啊。”江一正万分不解。
“你们一群道侣都没有的人是不会懂的。”冯子章高深莫测道。
其他人:“…………”
你有道侣了不起哦。
褚峻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冲宁不为伸出一只手,“走吧,他们该等着急了。”
宁不为攥住他的手借力起身,“走走走,不是你也耽误不了这么多功夫。”
褚峻帮他把发带理了理,笑道:“对,都怪我。”
“不许再笑了!”宁不为警告他。
“我没笑。”
“我都看见了。”
“哦。”
“快快快,出来了,快走!”大黄低声道。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从墙头连滚带爬地跳下来跑向前厅。
“让这群兔崽子看笑话。”宁不为传音道。
“唔,他们又看不懂。”褚峻道。
“所以你到底在笑什么?”宁不为纳闷。
“……你不知道你跟着笑什么?”褚峻问。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宁不为理直气壮。
两个人表面上一脸严肃,实际上在传音结界里悄悄说着没什么营养的废话,一群孩子早就提前跑到了前厅里正襟危坐,等着他们来,脸上写满了“我很乖”三个大字。
很明显不怎么可信。
一顿早饭吃得叽叽喳喳。
“爹,我要那个豆包!”龙锦冲宁不为喊。
宁不为把手边的豆包递给他。
“这个梨汤说能养颜,也不知道准不准。”江一正喝了一口同仰灵竹道。
“二姐,效用很小。”仰灵竹给了她一包丹药,“还不如我的丹药好用。”
“瑶瑶回去了?”大黄问冯子章。
“回去了,今早刚传过信来,说她师父师伯很满意。”冯子章忍不住笑道。
“好小子。”大黄拍了拍他的脑袋。
“父亲,库房里那把刀我能拿走用吗?”崔元白从小黑手里抢了个豆包塞进嘴里。
“用吧,再顺便挑些顺手的,在外历练不比家中。”褚峻给宁不为剥了个果子。
“你和小黑最好还是用化形术隐藏身份。”宁不为咬了一口,觉得太甜,塞到了褚峻嘴里,“还有小黑,别动不动就化形,小心人家把你逮回去契约。”
小黑吃得腮帮子鼓鼓的没空说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再吃就更胖了。”宁修眼疾手快抢了一个。
小黑呜呜呜地瞪他。
“宁修,到了万玄院把这封信交给郝院长。”褚峻递给他一个信封,“路上绕个道,别走荒原沼泽了。”
“走坎府吧,那儿正好有个新的传送阵。”冯子章道。
“好。”宁修点点头。
“放心吧爹,我和小山一起回去,看着他。”江一正道。
“灵竹要去辛州?”宁不为问。
“嗯,医仙谷的许多建筑还算完好,简单修葺一下就能用。”仰灵竹递给褚峻一包丹药,“父亲,这是爹每天要吃的,三个月后差不多就能停了,要是有事就喊我过去。”
“放心吧。”宁不为摆摆手。
见江一正要接着念叨,冯子章往她嘴里塞了块蒸糕,“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江一正果然被蒸糕吸引走了注意力。
“爹爹,你们这次闭关多长时间?”宁修问。
“十年。”宁不为顺手给他抹掉嘴角的渣子,“慢些吃。”
“那我能去看你们吗?”宁修还从来没跟他们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其他人也一起看向宁不为和褚峻。
“闭关就是闭关,随便去看和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宁不为失笑道:“你们现在都长大了,又不是小时候离不开人。”
“十年很快的。”褚峻笑了笑,“你们也该自己去闯荡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主心骨就是宁不为和褚峻,乍然要分开,还是会不舍得。
他们原本散落在十七州各地,被宁不为和褚峻带回了家里,兄弟姐妹之间虽然都没有血缘关系,但早就将彼此当成了亲人,在宁不为和褚峻的庇护之下,打打闹闹鸡飞狗跳一起长大,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们也吵过嘴,打过架,闹过别扭,但转头还是会一致对外,跟两个爹斗智斗勇叛逆不听话,但受了委屈受了伤第一反应还是回家找爹……
爹和父亲强大又可靠,是他们自由自在闯荡最坚强的底气和后盾。
辰城宁府大门。
一群崽子眼巴巴地看着宁不为和褚峻,磨磨蹭蹭不想走。
“瞧你们一个个的,还当自己四五岁呢。”宁不为抱着胳膊无奈道:“赶紧该去哪里去哪里,这两天吵得我脑壳痛。”
“小屁孩。”大黄挨个拍了拍脑袋,拎起小蘑菇放到肩膀上,对着宁不为和褚峻潦草地拱了拱手,“乘风,太尊,走了,保重。”
说完便化作流光飞向了天际。
“爹,父亲,我也走了。”冯子章笑道:“等你们出关时,我带弟弟妹妹们去接你们。”
宁不为点点头,摆了摆手。
冯子章跳上飞剑,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爹,父亲,我和小黑也走了!”崔元白拽过还在吃的小黑。
“爹,父亲,放心吧,我和四哥肯定会闯出个名堂来的!当你们出关,就能听见我们的威名!”龙锦咽下嘴里的包子,和崔元白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爹,按时吃丹药,调理好身体。”仰灵竹笑了笑,“父亲你要看好爹,别让他随便再用邪气。”
褚峻微微颔首。
仰灵竹甩出飞舟,御风而起。
“爹,父亲……”江一正忍了好几忍,还是没忍住掉下眼泪来,“呜呜呜我不去万玄院了,我要跟你们去一见峰。”
宁不为无奈道:“尚院长催了你多久了你都赖在家里不肯去,别胡闹。”
褚峻拍了拍她的头,“听话,想我们就传信。”
江一正红着眼睛点点头。
宁修倒是比他二姐坚强,笑着道:“爹爹,娘亲,你们安心闭关,我会看好哥哥姐姐们的。”
宁不为捏了捏他的脸,“行了,和你二姐去吧。”
宁修和江一正也跳上飞剑,很快就化作两道流光消失不见。
宁不为和褚峻站在宁府门前,原本热热闹闹的府邸顿时安静了下来。
“都长大了啊。”宁不为感慨道。
“嗯。”褚峻握住他的手,道:“孩子长大了自然要离家,他们会有自己的境遇。”
宁不为转过头,笑道:“你也舍不得?”
褚峻不置可否,“好歹养了这么些年。”
“也对,以后如何看他们各自的机缘和气运吧。”宁不为长舒了一口气,“我们也走吧。”
“好。”
“一见峰的竹楼是不是得修一下?上次去都漏雨了。”
“上次子章和元白修的,小黑和宁修捣乱,没修成。”
“算了,还是咱们自己修吧。”
“灵竹的药鼎是不是没带?”
“带着呢,我给她塞纳戒里去了,小江昨天列了两张单子要带,我检查了一遍漏了十好几样,这么大了都不靠谱。”
“她和宁修刚才是往坎府方向走的?我怎么瞧着是荒原沼泽。”
“这俩倒霉蛋,就不该让他俩一起……随他们去吧。”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并肩走在辰城的大街上,湮没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春风掠过热闹繁华的辰城,掠过生机盎然的巽府,掠过自东向西滚滚奔腾的无尽河,席卷了八府十七州这片浩浩汤汤的红尘世间,无形无觉的八卦大阵一刻不停歇的运转着,撑托起这片苍生大地。
大阵深处,安然沉眠的长剑微微震动,磅礴的灵力自地心深处炸开,又被八卦大阵倏然吸收,消弥于无形。
御剑乘风掠过长空的少年修士似有所觉,转头回望。
却也只见无尽长河与苍茫群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