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乾清宫金碧辉煌, 寝殿里的香炉燃着龙涎香,白雾丝丝缕缕盘旋缠绕,萧琼华绕过镂空九曲紫檀屏风, 龙榻前跪了一地的太医。
明贵妃正在呵斥他们无能, 竟治不了皇上的重病, 见萧琼华来了, 她擦擦眼泪, 起身让开。
萧麒躺在龙榻上盖着被褥, 他浑身瘫痪不能动弹, 只留一双眼睛在那转溜。
看到萧琼华来了,他明显有些激动, 眼里竟含有泪。
萧琼华看到萧麒的情况,心里一沉,转身问跪在地上的太医们:“皇上的病情如何?”
“回公主的话, 臣等查不出皇上所患何症。”
“西辞。”萧琼华扭头看向身边的殷西辞。
殷西辞用安抚的眼神看着她,随即坐在龙榻边的凳子上为萧麒号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殷西辞由诊脉变成看萧麒的眼皮, 如此反复几次, 她扭头看向站在身边的萧琼华, 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凝重:“我暂时也查不出皇上身患何病。”
萧麒阖上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在问明贵妃:“皇上先前可有不好的症状?”
皇上……
琼儿对他这个父亲, 还是有恨的。
而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萧麒现在浑身瘫痪, 也不能言语, 除了一双眼睛勉强能动,明贵妃擦了擦泪,看着他, 眼里的哀恸无法化开。
她有些哽咽:“皇上这几日总跟我提起,说自个儿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以前,可谁知这病来得凶猛,人突然就倒下了。”
听到明贵妃的话,萧麒缓缓睁开眼,他感觉自己就像迅速垂暮的老人,时间每溜走一点,他的生命就极速流逝,像现在他想睁开眼都感觉很99z.l困难,更别提转动眼珠子。
他花费好大力气才将视线放到明贵妃身上,站在龙榻前的美艳宫妇,拿着手绢擦泪,看起来伤心极了。
然而——
只有萧麒知道,明贵妃刚刚说的话有很大的问题。
病倒之前,他从未对她说过任何有关自己身体不舒服的话,她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萧麒到底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落得如此地步,肯定跟明贵妃这个毒妇逃不了干系!
想到这,萧麒恨不得用眼神杀死明贵妃,可是他现在根本动弹不得,稍微激动一下便疼得难受。
明贵妃不是没看到他的眼神,她低头继续用手绢擦泪。
这时,殷西辞也发现萧麒的瘫痪程度,比刚才她们进来的时候还要严重。
她说:“拿银针来!”
有太医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递给她,殷西辞消毒后扎了萧麒的几个穴位,解释道:“皇上现在的病情越发严重,为了防止它蔓延加重,我只能暂时封住他的一些重要穴位。”
明贵妃抢先道:“只要能治好皇上,怎么样都可以。”
她神情担忧,眼睛都哭肿了。
萧琼华瞧了,说道:“你先回去歇会吧,这有我们照顾。”
明贵妃担忧的看了眼萧麒,似乎舍不得离开,“琼华,那我先回去歇会,晚点再过来看望皇上。”
“嗯。”
明贵妃走后,萧琼华扬手,让跪在寝殿内的太医们也都出去。
她望着躺在龙榻上瞬间苍老几十岁的萧麒,没有太多言语,也没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泣。
冷静得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明贵妃乘着轿撵回到永宁宫,夏中了,庭院里的绿植花卉开得正烂漫,空气中浮动着丝丝热气,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穿过曲折如画的长廊,明贵妃拿着团扇轻摇扇风,慢慢走回正殿。
看到殿内站着萧隽,明贵妃让所有的宫婢奴才都退下。
“母妃,父皇那边怎么样了?”
“母妃办事,你就放心好了。”明贵妃坐在凳子上,将手中的团扇搁在旁边,她执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慢慢品茗道:“萧琼华得到你父皇病重垂危的消息后,立马带着殷西辞入宫,不过殷西辞和那些太医们一样,都没有查出你父皇身患何症。”
她抬眸望着萧隽,“隽儿,母妃可都替你把路铺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传位诏书我早已经让人立好,待玉玺盖上,这大梁江山就是我的了。”
“很好。”明贵妃满意的点头,随即抬眸问:“那萧琼华你打算作何处理?”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立国母。”
最后三个字落下,明贵妃的脸色陡然一变,她压低声音呵斥:“隽儿,你疯了?!”
“你说你喜欢萧琼华,好,母妃不拦着你,可你竟然还想把她立为皇后?隽儿,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妹妹,若是被文武百官知道,天下人会唾骂你!”
“母99z.l妃放心,儿臣自有妙计。”萧隽又给她添了杯茶水,微垂的眼睫遮住眸中的深意。
皇帝萧麒病重垂危不能上朝处理政务,朝堂上,以明贵妃母族为首的一众官员,手持板朝跪地请求晋王萧隽暂代天子打理朝政。
萧隽暗自看了眼自己的外祖父,随即走到前方正中央,拱手谦卑道:“暂代父皇行政兹事体大,本王不敢贸然胜任。”
“晋王言重了。”国师站出来,从袖中取出圣旨,双手捧着,一本正经地说道:“皇上重病早有预料,所以之前就已经写好圣旨,要将皇位传位晋王。”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掀起轩然大波,显然传位之事很多人都不知道。
有人提出质疑:“国师,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传位圣旨会在你手中?”
朝中大臣都知道,皇帝萧麒最信任的人当属跟在他身边伺候的苏公公。
因此苏公公还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
“兵部尚书这是以为老夫在说谎了?”国师撇了他一眼,重重哼了声,扬起手中的圣旨。
“本国师所言句句属实,手中的圣旨也是真的,皇上让老夫好好保管,必要时刻才能拿出来。”
“如今皇上重病垂危,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此紧要关头,当请出传位圣旨,以立新帝,佑国之根基为重!”
“此等重要的事,老夫断然不会开玩笑,若诸位还有疑问,大可让苏公公上朝堂来对质!”
国师看了眼萧隽,后者微不可见的点头,就在朝臣们议论纷纷的时候,苏公公走上朝堂。
他拿着拂尘,走到萧隽身边,轻轻一甩,拂尘的白须划出一道弧度,苏公公转身看着众人,尖着嗓音道:“国师手中的传位圣旨是皇上当初亲手写的,事后并让咱家盖的玉玺。”
有他承认,大家信了八分,国师见此,当即打开圣旨道:“晋王萧隽接旨——”
以晋王为首,文武百官皆跪于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王萧隽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有治国□□之能,若日后朕不幸重病垂危,卧于龙榻之时,便将皇位传让于晋王萧隽,钦此!”
文武百官唱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隽从地上起来,双手接过圣旨的时候与国师对视,嘴角微扬道:“儿臣领旨。”
下朝之后,立晋王萧隽为新帝的事很快传遍,暂歇的偏殿里,宫婢奴才都退下。
国师拱手道:“恭喜晋王得偿所愿。”
“这一切多亏了国师帮忙。”萧隽笑道:“答应你的事,本王不会食言。”
“那老夫就替我的孙女多谢晋王!”他看向旁边的苏公公,说道:“要臣说,最大的功臣当属苏公公。”
苏公公跟在萧麒身边几十年,对他忠心不二,也从不和任何朝臣亲近,是块难以啃动的硬骨头。
也正是因为他只听萧麒的,萧麒才对他完全信任,却不想养在身边的狗,最后竟成了白眼狼,这不还是倒戈了99z.l。
萧隽笑了笑,看向苏公公,后者领悟,当即撕下自己的伪装,□□下的人竟不是苏公公,而是一个长相有着江南水乡温柔的姑娘。
国师大骇,“这……”
半晌,他平复心里的震惊,拱手对萧隽说:“晋王好计谋。”
“本王信任国师,所以才让你知道真相。”萧隽似笑非笑。
“……”国师手一抖,“多……多谢皇上信任,老夫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嗯。”
国师转身疾步离开,雪姬得到萧麒的示意,数枚暗器飞出,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在距离走出殿门不到一米的地方,国师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他嘴里溢出黑血,萧隽抬脚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打量他。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
萧隽从他身边绕过,语气淡漠的对雪姬说:“把人处理干净。”
雪姬从袖子里拿出化尸散倒在国师身上,原本好好的一具尸体在顷刻间化成一滩污水。
金黄的阳光透过树梢,穿过窗棂斜洒进殿内,恰好照在那滩水上,没过多久,水渍渐渐蒸发干净。
乾清宫。
萧琼华拧干帕子给萧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扭头见殷西辞蹙眉深思的模样,她问:“西辞,还是没有结果吗?”
“这几日我翻遍医书,查出与此症状相似的病情有五种,具体是哪一种还有待观察,所以不能贸然下结论医治。”
话落,殷西辞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原本有点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这几天,萧琼华在照顾萧麒,殷西辞就一直陪着她,休息的时间也很少。
萧琼华瞧了,连忙扶着她,紧张道:“西辞,你怎么了?”
“没事,旧疾又犯了。”殷西辞从袖子里取出药瓶,倒出一颗丹药服下。
上次系统给她延长了四个月的寿命,如今已经过半,而这期间只零零碎碎加了几天。
她能活的时间并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