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 伴着檐角灯盏发出的微光一同探入室内,逐渐清晰出那张令人震惊的脸。
哪怕时隔已久,萧琼华还记得当初殷家传出消息, 说是殷傅的妾室雯娘, 因为孩子摔断了腿, 承受不住打击而葬身火海。
后来, 殷傅也因为她的死变得疯疯癫癫, 曾经有段时间还把张忆舟错认成雯娘, 因这件事, 大家都笑他思念成疾已经疯了。
没想到死了快大半年的人,竟然还活着, 如今还站在自己面前。
萧琼华的震惊可谓很大。
身穿异域服饰的女人一身雪白,梳着不同于中原人的姬发,踏着木屐走到萧琼华面前。
她抬眸望着萧琼华, 雪白宽大的袖袍拂过她的面容,原本属于雯娘的那种脸瞬间消失,露出她原本的面容。
殷西辞温温柔柔的笑道:“阿琼, 是我。”
“西——”萧琼华的嗓音陡然拔高, 随即意识到这里很不安全, 她连忙压低声音,拽着她的手问:“你怎么来了?这又是什么打扮?”
“我现在是雪姬,乃萧隽麾下的南洋武士, 他派我过来监守你。”
“刚刚那是雪姬的真容?”萧琼华问。
“嗯。”
“这么说, 殷傅的妾室雯娘就是雪姬, 她当初根本就没有死!”
“对。”
萧琼华大为震撼,随即担忧道:“西辞,你冒充真正的雪姬, 要是被拆穿怎么办?”
“别怕。”殷西辞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头,指尖因体质原因泛着一丝丝凉意,她笑道:“不会被人拆穿,真正的雪姬已经死了。”
“死了?!”
萧琼华立马想到之前宣武门被斩首的那个‘殷西辞’,她恍然大悟:“难不成……”
“嘘。”殷西辞竖起食指抵在萧琼华嘴边,轻轻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琼华抿唇点点头,握着她那根食指。
殷西辞瞧了,眉眼含笑,任她握着。
这段时间,萧隽白日除了上朝,还要负责国丧,待先帝的遗体和‘萧琼华’的骨灰都入葬皇陵后,他才勉强从繁忙中抽身到毓秀宫看望萧琼华。
他这段时间不99z.l来,萧琼华别提过得多轻松。
萧隽走进大殿,扬手示意雪姬退到旁边,“琼华,你再忍忍,等过些时候你就可以在宫中自由走动了。”
话落,他的手掌覆在萧琼华的手背上,后者嫌弃的看了眼,一巴掌拍上去打掉。
“怎么过了这么久,你的性子还这么野?”
萧隽冷笑了声,原本伪装出来的温情也消失了,他双手击掌,候在外面的宫人拿着软尺走进来。
“给公主量身。”
萧隽坐在圆凳上,几个嬷嬷强行架着她,尚衣局的女官拿着软尺给她量身,记好所需的尺寸。
“萧隽,你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朕说过要娶你当皇后,你忘了吗?”
等她们量好后都退下,萧隽转动手中的茶杯,微微浅笑道:“琼华,朕把咱们的大婚定在下月末,也就是文山书院考核后第十天,你很快就是朕的女人了,开心吗?”
从他眼里,萧琼华看到像疯子一样的不可理喻。
“萧隽,你配吗?!”她厉声憎恶道:“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
“朕什么德行?你乖乖嫁给朕,朕就派人将先皇后的尸首藏入皇陵,否则的话——”
萧隽的笑意开始变得渗人,轻飘飘的说:“朕就把你母后的遗体,丢到乱葬岗喂野兽。”
“你知道的,朕做得出来,所以你可得乖乖听话。”
“如果你不听话,再跟朕闹下去,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丢下这句话后,萧隽扭头看向雪姬,吩咐道:“好好看着她。”
“是。”
虽然近两个月以来发生了很多事,但先帝曾下令,命翰林院的人出题考核文山书院众学子,前三名可有资格入朝为官。
眨眼间就到三伏天,同时也到考核的日子。考场设在皇家园林,文山书院众学子在开考前两天就已经悉数入住。
此事事关重大,算是先帝成立文山书院以来,第一次举办除科考外授予官职的考核。
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寒门子弟,都想借此机会一举成功,光耀门楣。
考核时间为七天,当结束的钟鼓声响彻园林时,紧绷的脑子终于得到放松,众学子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许知巧走出考场,林钊缙瞬间围上来,拉着她问:“怎么样怎么样?”
“九成把握。”
林钊缙拍了拍手,“那就是很有机会成功咯!”
“咱现在都指望你了。”萧明玉叹气道:“新帝将皇宫内的消息封锁得厉害,就连我父王母妃都没有办法。”
卫听柏有些不解道:“其实我一直没弄明白,许知巧现在要是真能入朝为官,短时间内也不能把手够到后宫啊。”
“呆货,大梁和卫国不同,我父王跟我说过,像这种类似科举选拔出来的前三名,会被帝后二人召见。”
“更何况,我父王之前上朝回来跟我说,新帝快要立皇后了,我敢打赌,那个新皇后多半就是萧琼华!”
“什么?!小辫子,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现99z.l在才说?”卫听柏用手点了点她。
萧明玉拍开他的手指,理直气壮道:“这不是之前见许知巧要忙着准备翰林院的考核,我为了不让她分心才暂时没说的。”
“好了,你两别斗嘴了,许知巧现在也考完了,剩下的就等半月后的结果。”林钊缙说。
许知巧问萧明玉:“距离新帝立后还有多久?”
她掰了掰手指头,想了想,“快了,也就还有三天。”
“自古以来立后不是都得祭天巡游吗?”所以按道理来说,三日后应该有机会一睹皇后真容。
萧明玉笑道:“以往确实如此,但这次情况特殊,先帝驾崩不久,国事不宜铺张瞩目,所以新帝这次立后是很低调的,外人只知道新帝即将立后,其余的一概不知。”
三日后,晨光熹微,天际的墨蓝色被橘红代替,宫婢捧着凤冠华服鱼贯而入,萧琼华一大早就被几个嬷嬷从拔步床上拉起来,一番沐浴涂香后,被摁在铜镜前穿衣梳妆。
雪姬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雪白异域服饰,她梳着姬发,默默站在旁边,像是个尽职尽责的护卫。
宫婢嬷嬷们都知道她是新帝派来监守萧琼华的,自然也不敢惹她,跟她说话时,还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雪姬大人”。
萧琼华佯装挣扎了会,就开始安静了,她望着铜镜中画着精致妆容的自己,凤冠凤袍加身,优雅尊贵,旁人求而不得的位置,却是她恨不得丢开的烫手山芋。
她的视线慢慢转移到雪姬身上,铜镜里,殷西辞顶着这张别人的脸也在看她。
当阳光正盛,炽热浓烈的时候,萧琼华的妆容也收拾好了,她站起身,被人左右钳住手臂,一副被挟持的模样。
雪姬上前抚开她们,像是没有感情的傀儡,淡漠道:“你们都退下,我扶着娘娘出去。”
“是。”
她搀着萧琼华的手臂,木屐踩地的清脆声响起,有殷西辞在身边,萧琼华的心也沉稳下来。
就像西辞说的,她要好好陪萧隽演戏,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而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如今正值国丧,但新帝立后一事也不容耽搁,毕竟按照祖制,繁衍皇室血脉乃重中之重,于是萧隽选了个折中的法子,立后,但不铺张瞩目,这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先帝敬重。
册封仪式在祭拜天地、宗庙社稷之后举行,哪怕省去诸多流程,但弄完这些已是傍晚将至。
雪姬扶着萧琼华回毓秀宫,吩咐宫婢们都在寝殿外候着,由她一人照顾皇后娘娘足以。
寝殿内,萧琼华摘下凤冠,揉了揉酸胀的脖子,眉眼间是藏不住的戾气和烦躁。
“累了吧。”殷西辞恢复自己的声音,走到萧琼华身后,给她捏肩的力道正好。
“西辞,还有多久我们才能彻底离开这?”
“快了。”
殷西辞望着铜镜中的萧琼华,温温柔柔的笑着,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眼底流露出些许狠戾。
斩草不99z.l除根,春风吹又生,而萧隽这样的人就应该给他致命一击,才能无后顾之忧。
萧琼华把玩腰间的配饰,耷拉眼皮道:“那今晚怎么办?”
萧隽如今可是有正当理由跟她在一起。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殷西辞的手捏着她的肩,弯腰从背后凑到萧琼华脸边,两人挨得很近,映在铜镜里仿佛相互依偎的姐妹。
“出来吧。”
殷西辞话音刚落,云母屏风后走出一位与萧琼华身形相仿的姑娘,同样也穿着凤袍,“拜见公主。”
说话的声音竟与她一模一样!
萧琼华面露震惊,下一秒眼前一黑,整个人晕倒在殷西辞怀里。
殷西辞揽着她的肩,俯身将人打横抱起,转瞬间换了副淡漠的面孔对那人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家主放心,属下明白。”
那位姑娘笑着,抬手一挥一落,换了张跟萧琼华一样的脸,配上那如出一辙的声音,相信不会有人认出她是冒牌货。
殷西辞抱着萧琼华,视线扫了眼那女子的脖子,提醒道:“把你脖颈上纹的毒蝎抹去。”
“是。”
殷西辞抱着萧琼华走进毓秀宫的密道,这是花了近一个月才修建好的,为的就是方便偷龙转凤。
密道刚合上,寝殿大门就被人推开,萧隽穿着龙袍走进来,室内燃着灯烛,墙壁缀有明珠,发出的光将‘萧琼华’照得清清楚楚。
萧隽走过去把人搂在怀里,低头嗅了嗅她的脖子,“琼华,朕看你从今往后,还怎么逃出朕的手掌心。”
他如愿以偿的笑了,嗓音逐渐染上一丝病态,“朕以前对你那么好,你竟然到最后喜欢上别人。”
“呵,朕要好好折磨你,让你涨涨记性。”
“你敢看我的眼睛吗?”
“有何不敢。”
萧隽垂眸盯着她,却撞入一双诡异的瞳眸里,像竖蛇,又像毒蝎。
‘萧琼华’轻轻摸着他的脸,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皇上……”
因为大意,所以没有防备,萧隽的眸色渐渐变得不对劲,像是失去感情被控制的傀儡。
刺眼的斜阳穿过窗棂照在拔步床上,萧琼华的睫毛轻轻煽动,她睁开眼,抬手挡在眼前,迷茫的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
恰好这个时候殷西辞推门进来,见她醒了,于是把人扶起来,温温柔柔的笑道:“阿琼,快起来吃点东西,我待会带你去见你父皇。”
萧琼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