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隽毓的脸圆润了不少,下巴爬满了青黑色的胡子,男人味十足,大概是为了瞒天过海,眉毛也是特地装饰过的灰白色,如果不是他进门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就走到我们对面坐下,我绝无法将面前的男人,和从前轮廓分明的奶油小生联系在一起。
震惊之余,随之而来占据我内心的,便是讽刺。
不到三年的牢狱之灾,程隽毓出来之后,不过是丢了些精气神,而四季当初却是差点丢了命,还有那些无辜被牵连,受到化学污染的普通人,他们的一辈子都毁了。
呵,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啊。
“好久不见。”程隽毓率先打破沉默,嗓音有些暗沉,空泛的眼神望着我们,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从前我便是被他这人畜无害的样子欺骗,不知道上了多少次当。
“如果可以,我倒是觉得不见也无所谓。”我冷冷的说道,并不打算跟他客气。
程隽毓低了低头,自嘲的扬了扬嘴角,没有接话。
恶贯满盈,却笑得这么轻松,我真不敢相信居然让四季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接近四季。”我咬着牙,想起那时四季痛苦的样子,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理智告诉我,不管这个男人有什么目的,必须将他从我们的世界驱逐。
程隽毓靠向身后的椅背,平静的看着我,慢条斯理道,“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我是四季的父亲,你让我别靠近,合理吗?”
“你不是。”感受到他的阴谋,我恨得牙痒痒,笃定道,“四季是我和傅慎言的孩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程隽毓气定神闲的笑了,“是吗,那要是我能出具亲子鉴定报告呢,你猜法律会不会承认我们的父女关系。”
提到这个,我心里猛地沉了一下,眉头不自觉挤向眉心。
的确,程隽毓在国际学校潜伏了这么久,拿到四季的头发指甲这些东西易如反掌,他料到总有一天会被我们发现,于是早就做了准备,为的,就是能够名正言顺的接近四季。
“叩叩——”沈钰弯曲指节,重重的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黑着脸凑过来威胁道,“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里不是江城,更不是监狱,没人会护着你。”
对外,沈钰并不是良善之辈,脸拉下来,也是能把小孩子吓哭的,然而程隽毓却无动于衷,甚至迎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阴恻恻的假笑起来,“我当然清楚,京城嘛,寸土寸金,一百万就能买一条人命,想让人永远消失,有的是办法,对吧?”
时隔三年,再看见他这副阴森的表情,我还是心有余悸,下意识将眉头皱的更紧。
监狱那样不见天日的生活,居然没能让他对这个世界多那么一丝丝的敬畏,反而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
沈钰没想到自己的威胁毫无作用,脸色变了变,有些生气,两个人隔着桌面对峙,气氛变得紧张。
“直接说你的目的。”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索性直奔主题。
程隽毓这才又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到我身上,思考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沈姝,你我从来都不是敌人,你不该对我抱这么大的敌意,我只想陪着四季成长,弥补从前的伤害而已。”
“你错了,从你把四季算在你的复仇计划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了势不两立。”我几乎立刻反驳道,“你太疯狂了,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让那么多无辜的人赔上毕生的幸福,你凭什么觉得你还有资格弥补?”
程隽毓深深的吐了口气,表情变得严肃,“我欠那些人的,在监狱里已经还了,还不够的,程家也在尽最大的能力补偿,我只是错了一次,你却要给我宣判‘死刑’?”
“你在说什么屁话?”沈钰也听不下去了,气的两眼瞪得浑圆,“死刑也是你特么的活该!你就是在牢里好吃好喝的待了三年,四季可是实实在在闯了一趟鬼门关,就算是这样,以后也还要用药物调养身体,这样的耗损是你能补偿的嘛!”
沈钰说的正是我的心里话,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四季在程隽毓身上得到的只有苦难。
闻言,程隽毓盯着沈钰看了一会儿,眼底终于浮现出一丝为难,“我那时并不知道四季是我的孩子,我也很心痛,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暴露身份和四季相认,更不会让她回忆起当年的事。”
他顿了顿,十指交叉放在身前,低头陷入深思,“我最近也有进修心理学,颇有心得,四季已经逐渐信任我了,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她的私人医生,我有信心能让她变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只要给我一点时间......”
我没给他说完的机会,“不需要。”
“我问你,假使四季不是你的孩子,你还会这样吗?”
我记得很清楚,当初受化工厂污染,附近有不少居民的孩子都受到了影响,假使程隽毓真心悔过,他该弥补的,远不止四季一个。
程隽毓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表情怔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生活没有如果,事实是四季就是我和木子的孩子,我亲生的骨血,我不可能放弃照顾她的,我知道,你们已经在给四季办转学,如果你们非要用这种方式阻止我和四季见面,我只能拿着亲子鉴定告上法庭了。”
终于亮出底牌了嘛。
很好,先礼后兵,这些心思深重的人,果然都是同样的招数。
“告我们?你告一个试试......”沈钰被他激怒,说着便要起身威胁,我赶忙在桌下悄悄拉住他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程隽毓一点也没被吓着,依旧面不改色,“忘了恭喜你了沈姝,双胞胎,真心为你高兴,相信木子知道了,在下面也会安心的,不过呢,你既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又刚刚离了婚,四季正是最爱闹腾的年纪,跟在你身边诸多不便,让我带走,未尝不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放屁!沈家几十号人,还能照顾不好一个小孩子!”沈钰气得爆了粗口,直接挣脱了我,轰的站了起来,“我告诉你,就算小姝和佣人都照顾不好四季,还有我这个舅舅,只要有我在,你休想打四季的主意!”
他情绪有些激动,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在只有轻音乐的咖啡厅显得格外突兀,惹得不少客人都朝这边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