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〇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夜深人静,相府书房中。
史弥远高坐书案之后,面沉似水,语冷如冰:“丁凌,你好大的胆子!”
丁凌“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身子微微战栗:“卑职罪该万死,请相爷从重责罚!”
饶是史弥远沉稳老辣,也气得声音发颤:“一个小小的护卫,竟然敢自作主张,设计陷害当朝皇子,此举若被揭露,沂王和本相都会受你牵累!”
丁凌额头冒出细小汗珠:“卑职当时见钱塘县衙的捕快,从沂王身上搜出了花蜜小瓶,这明显是栽赃啊,一时气愤才立即将金针藏到皇子室内‘回敬’。”
“呵呵,回敬?”史弥远冷笑道,“你因何断定栽赃沂王的就是皇子殿下?”
丁凌期期道:“卑职,直觉……”
“混账!此等大事岂容你凭空臆测?”史弥远怒道,“本相原认为你还算可造之才,看来是走眼了。从明日起,你便回去赵汝述那里吧!”
丁凌顿时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寒意透心,急忙恳求道:“求相爷再给卑职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史弥远冷然道:“同样的话,本相不想说第二遍,你可以离去了。”
丁凌听对方语调严峻,知道已无转圜余地,只得起身告退,步伐沉重地走出了宰相府。
北桥长街拐角处,老钉头汤饼铺。
乌云遮住了明月,纵然是在盛夏,夜风也带起一阵阵凉意。
陈旧的布幌子随风飘摇,烛光昏黄暗淡,丁凌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老钉头实在看不过眼,走到近前,还没开口,对方就一摆手:“你,你不用管我,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咣!桌上多了一个小酒坛,老钉头在他对面坐下来,没好气道:“瞧瞧这鬼天气,哪还有别人光顾?就只你这不争气的小子,跑来借酒浇愁,索性,咱爷孙俩今儿喝个痛快!”
丁凌脸色有点发红:“我,我才没愁可浇呢。”
老钉头嘴角一撇,微嘲道:“甭硬撑了,你若是飞黄腾达了,会是这副倒霉样子?这几年你丢的人比阿爷我见的人还多……”
噗!丁凌来不及转头,一口酒全喷在了桌面上。
“咳咳,”他狼狈地抹了下嘴角,“阿爷,你就这么挖苦自己的亲孙?”
“呵,你还知道你是阿爷的孙儿?”老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我搭眼一看,就料定你又干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孩子,想干一番事业没错儿,但不可急功近利,也别搞歪门邪道。”
“不走捷径,猴年马月才能发达?”丁凌不服气地嘟囔道。
“哼,那你现今发达了?”老钉头乜眼看他。
丁凌垂头丧气道:“别提了,我好容易跻身相府,刚又被史相爷退回给赵侍郎了。”
老钉头打开小酒坛,倒满了两杯流香酒:“孩子,做错事理应付出代价,这不算啥。沉心静气,等待时机,总有出头天!”
“阿爷,孙儿听你的。”丁凌精神一振,端起酒杯,“干喝没意思,你再讲两段以前的威风史听听呗。”
老钉头一双老眼光芒闪动,得意地笑道:“想当年啊,阿爷在江湖上那是赫赫有名……”
清湖桥,大杂院最里面一进小院。
钱小聚租住的东屋仍是漆黑寂静,对面西屋倒亮着灯烛,半天师坐在桌边,也是一脸沮丧,而立于窗前,披着黑色斗篷的高硕男子,缓缓回过身来,居然是保安镖局老板颜厉。
烛光下他神色阴沉,冷然道:“当初在汴京,你来投效时可没说仇人就是史弥远。如今咱们刚开始铺展局面,你也不知会一声,就擅自到小瀛洲行动,以陷害赵与莒来打击仇敌,结果事败,自己还差点再次落网,着实令本座失望!”
半天师目中怒火隐隐,切齿道:“我与史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不过请放心,这是在下私事,与您的大业无关。”
颜厉不悦道:“此言差矣,史弥远做宰相,对我大金可没坏处……”
“但也未必有什么好处,”半天师冷笑道,“这种奸诈小人,随时会为一己之私,反戈相向!”
史弥远自嘉定元年封相掌权后,便奉行降金乞和政策,屈辱地签订“嘉定和议”,并将力主开禧北伐的前宰相韩侂胄首级送往金国,引起朝野不满,可在敌方看来,这自然是妥妥的“友军”。
颜厉心中虽恼,但毕竟要依仗半天师成就一桩大事,此刻只得强压怒气,冷哼一声:“你在小瀛洲所为,本座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说罢一拂衣袖,推门而出。
颜厉走了半晌,半天师还静坐着回忆往事,“哐当”一声,屋门被猛然推开,他抬眼一看,却是钱小聚气呼呼走了进来。
半天师一怔:“这么长时间不见踪影,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钱小聚冷笑道:“你当然盼我永远不回来,就可以侵吞我的宝贝了。”
半天师明知故问:“啥宝贝?”
“别装了!”钱小聚不耐烦地一摆手,“我的百宝神钥呢?快还来!”
半天师摇摇头:“你的东西怎会在我这儿?”
钱小聚瞪眼道:“咱俩住一个院,我家遭窃,自然你嫌疑最大!”
半天师嘴角一撇:“真是笑话,我又没病,偷你的神药干啥?”
“不是治病的药,是开锁的钥——匙,”钱小聚忽地愣住了,喃喃道,“我这宝贝只有他知道,难道……哎,这些日子谁来找过我么?”
“有一天我回来时正撞上姓张那小子,他急匆匆就走了。”半天师扯起谎来不眨眼。
“原来真是他呀,吓我一跳。”钱小聚松了口气,歉然一笑,“对不住啊,方才我太着急了。”
他说完就转身出屋,半天师追到门外:“大夜里你去哪儿啊?”
钱小聚回应了一句:“我到云起堂找小张。”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半天师面露得色,饶有意味地一笑:“好戏就要开场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