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过年, 温初柠被周隽阳带着去了外公家。
下楼的时候,温初柠在四楼停了停。
汪茹不在家,但也没再听说过什么阻拦的事情, 温初柠也不知道, 那不久前自己说的话, 是否起到了一点作用?
汪茹还是急诊医生, 也听说陈叔叔依旧在外带队训练。
这个年,陈一澜家里照旧清清冷冷, 甚至没有过年的样子。
周家的条件不错,外公外婆家是两层的小洋楼,在市区一高端小区里。
二十九的时候年味已经很浓了,街道上挂着红灯笼,这一小区里更是,连小区门口的石狮子上都挂了红围巾。
外公家干净暖和, 周隽阳给请了一个阿姨照顾两位老人的起居。
因为外公外婆注重养生的缘故,身体硬朗, 外婆听见车子停车的声音, 还特意出来迎他们。
外婆往车里看了一眼,“隽阳,你姐姐没回来呀?”
“没咯。英国又不过咱们的中国年,她没假。”周隽阳从后备箱里拿东西,让温初柠快进去暖和。
温初柠还是帮舅舅拎着东西, 外婆身上披着一块大围巾,银白色的头发挽在脑后,“小柠快放下,让你舅舅自己拿。”
“嘿,你们都欺负我呢。”周隽阳笑一声, 转头跟温初柠说,“拿不动就放这。”
“我没事的。”
温初柠笑笑,提着一盒糕点挽着外婆的手进去。
外婆心疼地看着温初柠,“你有空多过来呀!你妈妈不回来,别忘记这里。我和你外公还念叨着我们小柠……”
这几天都在外公外婆家里住,外婆早早叫人收拾出来了一间房间,房间不大,但是很温馨。
温初柠跟外公也打了招呼,然后才上楼回房间,阿姨还在做年夜饭,温初柠扑在床上。
她有点无聊,打开了陈一澜的微信。
他还是没有发过朋友圈,但是有偶尔的给她发一句晚安。
冬训不知道结束没有。
温初柠的手指划着键盘,【陈一澜,你放假没有呀,都二十九了,今天除夕夜。】
陈一澜没回,温初柠扁扁嘴,不过觉得他也确实辛苦,以往过年的时候都没假期。
温初柠又给孙嘉曜发了一条。
【sun:我们冬训延期了,但是今天早结束,明天下午还要训练。】
温初柠心里的小气泡戳破了,剩了一地苦涩。
没几分钟,孙嘉曜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陈一澜躺在瑜伽垫上做仰卧起坐。
感觉已经有几天没看到他了。
温初柠点开这张照片,突然有点心酸。
本该是团聚的一天,他却没有假期。
温初柠只是无端的,很难过。
六点多的时候外婆上楼来叫她吃饭,阿姨做好了七八道菜,清淡爽口营养,饭后外公在等什么,周隽阳偷偷告诉她——
“等你妈打电话呢,你妈这个人真是……”
周隽阳摇摇头。
周梦会逃避一切事情,在外人看来挺软弱的。
但温初柠也觉得她是个很好地妈妈,尽管确实缺席了她的一部分成长,但是没有她,温初柠也不会生活在这样优渥的环境里。
外婆和外公看了一会春节联欢晚会,然后早早睡了,周隽阳也没什么兴致,这几天约了跟朋友出去组局,免得老人唠叨。
温初柠估计这几天也挺无聊的,但是她带了作业来。
晚上十点多,家里就安静下来了。
她躺在床上刷微博,过了一会手机上弹出来一条消息。
【cyl:睡了没?】
冷不丁看到这一条消息,温初柠腾的一下坐起来,心脏扑通跳,她打字:没呢。
【cyl:ok,那你等一下。】
温初柠下意识地打字,【等多久呀?】
【cyl:到时候给你电话。】
【好。】
外公外婆不会要求她出去拜年,不过家里明天可能有客人到,她睡不了懒觉,但是因为陈一澜这条消息,温初柠的睡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抱着手机玩了一会,眼看着时间到了十一点半。
正要给他发消息,陈一澜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温初柠几乎第一时间接下,她躲在被子里压低声音,“陈一澜,你是要跟我说新年快乐吗?”
“不是,”陈一澜的声音有点不稳当,似乎刚一路一路小跑,他呼出一口气,“温初柠,可以当面跟你说新年快乐吗?”
噗嗤——
心底的泡泡又一次炸开了。
只是这一瞬间,温初柠的大脑空白了一下,随即跃起了无数欢喜,她几乎是立即从床上弹起来,然后趴在窗口去看。
玻璃窗户上呵着一层白雾,她用一只手擦了擦,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一场小雪,楼下不见陈一澜的身影。
她举着手机,贴近了脸颊,“你在哪呀?”
“小区门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朋友圈带了定位啊傻子。”
“哦……那我马上过去!”
不等陈一澜回复,温初柠赶忙放下手机,想挑一身衣服,又怕来不及,她只穿了一身棉质的睡衣,外面罩了一件长款的珊瑚绒睡袍,踢着拖鞋匆忙蹑手蹑脚的跑出去。
外面是真的有点冷,尤其是今年寒潮,下了一场薄薄的雪,草坪上像是覆盖了一层很淡的白霜。
温初柠一路小跑。
道路两旁停着的车子寂静。
一切都很安静,温初柠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她一路狂奔,绕出来,看到小区门口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黑色的长款外套,他带了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微微压着刘海,露出的脸瘦削而轮廓流畅,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的颀长。
“陈一澜——”
温初柠跑过去,陈一澜一回头,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香芋紫色的身影朝他跑过来。
他笑了一下。
温初柠的拖鞋不太跟脚,差一点就撞在他身上。
但陈一澜还是好心地张开了手——
温初柠明明是想急刹车的,结果还是故意地撞了上去。
他的外套敞开着,将她包裹在其中。
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咖色毛衣,温初柠冰凉的脸贴在他的左胸口,
他身上很暖和。
脸贴在左胸口,还能清晰地听到几寸胸膛内剧烈有力的心跳声。
软软的毛衣料子下是炽热滚烫的体温。
陈一澜的身材清朗坚实。
温初柠轻轻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心口有什么甜蜜的情绪在泛滥。
她慢慢抬起头,手缩在袖子里,都不敢触碰他,只是这样很短暂地一个拥抱,温初柠退出来,抬着视线,却也不敢看他的脸。
只匆匆一瞥,看到少年轮廓坚硬的下巴,他的视线落下来,温初柠极快地撇开目光。
却又落在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那线条流畅,喉结突兀。
路灯下,碎碎的雪花慢悠悠的飘下来,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脸上,又被迅速的融掉。
“陈一澜,新年快乐。”温初柠深呼吸,凉凉的空气窜进来,她说话的时候都带着一层白雾。
“新年快乐,温初柠。”又是一年新年了。
本来没有机会回来的,可还是想要对你亲口说一句新年快乐。
缺席了那么多年,这次想当面对你说。
温初柠扬起唇笑了。
陈一澜看她穿的这么薄,脚踝还露在外面,他赶着她回去,“快回去吧,太冷了。”
“那你呢,你回家吗?汪阿姨好像今天也在医院上班……”
“我不回。”
“那你去哪儿呀?你要是没地方过年,你来我家……”
温初柠想的单纯。
陈一澜站在原地看着她。
出来之前,她可能是要睡了,长款的珊瑚绒睡衣里面是棉质的睡衣,小脸被冻得有点发白,额头的刘海被风吹乱了。
薄薄碎碎的雪花在的灯光下落得很慢,有一片完整的六瓣雪花落在了她的鼻尖,迅速的融化掉,她鼻尖一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浅茶褐色的小痣,雪花融化,落下一点点细微的水迹。
她眼里亮晶晶的,好像被月色落下了一层别样的温柔。
夜风吹着,他没太听清温初柠后面说了什么。
他的心里冒出来了很清晰的四个字。
死心塌地。
能让他不远万里的,能让他冲动到不顾一切的,能让他第一个想到的。
是温初柠。
也是他的死心塌地。
怀表的发条在耐心的数着每一分秒,量着你的时间,用听不见的心跳伴随着你的行踪,而在它滴答滴答地几百万分秒中,你只要对它回应一下、哪怕只笑一笑,哪怕只披了一件外套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地跑下楼——
我就会永远对你死心塌地。
陈一澜只是笑着看她,而后回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去睡吧,外面太冷了。”
“你呢?”
“我要回燕京啊,凌晨的机票。”
“陈一澜——”温初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你从燕京跑回临江?”
“嗯。”
“就为了跟我说新年快乐?”
“是的。”
“你怎么这么……”
温初柠的话堵在喉间,可是对上陈一澜的视线,她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个夜晚的满月风清,可她唯一只看到了他眼底映出的她的轮廓,像盈满了碎星,少年只是这样站在这看着她,她就觉得她心里的天平彻底地倒向他。
她也是才知道——陈一澜可真是太能勾住她的心神了。
“你快回去吧!小心赶不上飞机!”
话绕来绕去,说出口时没有底气。
“行,”陈一澜又对她张开手,“我马上就走了,要不要再给你抱一下?”
“不要!”
“我下次回来可是明年五月了啊。”
温初柠猛地顿住。
下次回来,就是高考前了。
温初柠鼻子发酸,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这冰凉的气温加速了情绪的融化。
她闷头走过去。
很轻,很轻地虚虚地。
像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的愿望,她很小心的碰了一下陈一澜的腰。
他的腰线流畅,温初柠一下想起了他在泳池的模样,肌肤白皙细腻,该有的肌肉都线条分明,却也并不突兀。
是坚实的,也是滚烫的。
温初柠的脸颊发烫,只是这一秒,就迅速地收回了手。
陈一澜把她睡衣外套外面的帽子给她戴上,遮了一些风寒。
“好好考淮外。”陈一澜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听见没。”
“听见了,你也是。”
温初柠小声回他。
陈一澜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回去睡吧。”
“你也是,回去早点睡,晚安。”
“晚安。”
温初柠往回走,走了两步回头看看,陈一澜还站在原地。
她回头对他笑了笑,然后蹑手蹑脚地开门回去。
结果才进来,撞见了下楼吃夜宵的周隽阳。
周隽阳一抬头,看见温初柠站在门口,鼻尖冻得发红。
“你干嘛去了?”周隽阳压低声音问一句。
“我……我出门看雪!”
“骗谁呢你!”
周隽阳拿了一根香蕉剥开,往外面看了一眼,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温初柠心情还不错,跟他说,“舅舅,我真想明天就高考啊。”
“……你还真激动。”
“我想早点去淮外。”
“你跟舅舅说,是不是出去见你那青梅竹马了?”
“他去机场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赶飞机过来,跟我说了一句新年快乐,然后又回燕京冬训啦!”
“……”周隽阳被香蕉噎了一下。
温初柠很开心,她拍了拍周隽阳的肩膀。
“舅舅,”温初柠狡黠地笑,“知道青、梅、竹、马多好了吧?”
“回去睡觉!”周隽阳拍开她的手,拿出舅舅的威严,“你先把大学给我考上,考上之后再给我想三想四!”
“你放心,舅舅,”温初柠说,“我豁出我这条命,我也要考上淮外。”
“……咳咳!”
小姑娘义正言辞,说的很有气势,说完就蹑手蹑脚上楼睡觉了。
周隽阳吃了一根香蕉没吃饱,又去客厅里剥了一只砂糖橘。
橘子很甜。
他叹了口气。
这种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勇气,大概也只属于少年。
会为了一句想要亲口说新年快乐,不远万里跑过来。
也会为了跟他有很美好的以后,拼了命地咬牙学习。
这些日子温初柠坚持的多不容易,周隽阳这个舅舅也是看在眼里。
虽然是放了寒假,温初柠仍然学习到晚上十二点,早上八点准时起来继续刷题。
这不就是青春吗?
永远有勇气,有目标,在为之而努力。
尽管很遥远,但不去开始,又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周隽阳也无端笑了笑,他也觉得这俩人可以,并不是因为新年的这天。
而是那天从那个乡镇回来,陈一澜把她抱起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少年的臂膀,是能够撑起一片天,那种情深意切,哪怕不说,也藏在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见!高中的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就结束了,大概应该在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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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表的发条在耐心的数着每一分秒,量着你的时间,用听不见的心跳伴随着你的行踪,而在它滴答滴答地几百万分秒中,你只要对它回应一下。
原句是:“怀表的发条再耐心地在暗中数着你的钟点,量着你的时间,用听不见的心跳伴着你的行踪,而在它滴答滴答地几百万秒之中,你只有一次匆匆向他瞥了一眼。”——出自史蒂芬·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ps,大家有空可以看看这本书,还改编了话剧,印象里国内还翻拍过一部电影,但是电影我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