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点炉子,堂屋里冷得要命。
叶子骞端了一碗粥,掀开布帘子进了里间,里面传来叶大娘的咳嗽声。
叶玉珠低着头呼噜噜地喝汤,时不时地舔一下嘴唇,仿伄吃到了绝世美味。
周烟儿坐在冰凉的木凳上,瞪着眼看着面前的粥碗,粥是白的,米粒煮得很烂糊,一个个都笑开了花,只是没有多少,一眼就能数出颗数来。喝进肚子里,估计一泡尿就完事了,晚上得饿死啊。
她忍了忍,说:“咱们就吃这些?”
粥稀就算了,好歹给个白面馒头吃啊。
叶玉珠顿了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吃这个吃什么?”
喝了几口汤,肚子里有了热气,她的胆儿也壮了,没有那么怕周烟儿了。
叶子安走的时候,带走了家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银两。叶家本来就不富裕,一下子就捉襟见肘了。缸里都快没有米面了,自然是能省就省。
周烟儿不知道这些,她好几天都没吃饭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唤,只喝稀米汤是不会饱的。
她抽抽嘴角,理所当然地说:“吃这些哪会饱,没有包子和馒头吗?实在不行,来个饼也行啊。”
叶玉珠不说话了,她也想吃包子和馒头。
墙壁不隔音,外面说了什么,里面听得清清楚楚。
叶子骞扶着叶大娘起来,又贴心地在她背后塞了个枕头。
叶大娘歪歪斜斜地坐在床上,手腕抖得几乎拿不住粥碗。
“娘,还是我来喂你吧。”叶子骞伸手来夺碗。
叶子娘躲过他的手,低声说:“不用,我还没到连饭都吃不了的地步。”
叶子骞没有勉强,掀开帘子出去了。
叶玉珠乖乖地坐着桌子边喝粥,周烟儿不知道去哪儿了,面前的粥一点没动。
叶子骞没有问,沉默地坐到桌子边。
一碗粥没有喝完,他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哥,你闻到了吗?”叶玉珠抽了抽小鼻子。
这味道是从厨房飘出来的。
叶子骞脸色大变,搁下碗跑了出去。
厨房里,火光映红了后面的墙壁。
周烟儿一只手拿着双筷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木铲子,站在锅边翻着里面的几张饼。
铁锅用猪油抹过,显得油汪汪的。面饼快熟了,两面被烤得焦黄,散发着麦子的清香。
“你在干什么?”
叶子骞闯进厨房,脸色难看地瞪着周烟儿。
“烙饼啊。”周烟儿瞄了他一眼,一脸“你是不是傻”的横样。
“谁让你烙饼的?”叶子骞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她,压着嗓子吼道:“那是家里最后一点粮食,你都烙成饼吃了,那家里以后吃什么?”
“就这点面能扛几天?就算咱们天天喝面汤,顶多五六天也要忍饥挨饿,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办?”周烟儿不慌不忙,用筷子和铲子把把锅里的饼全翻了个面。
饼里面像充了气,一个一个都涨得鼓鼓的。
叶子骞无言以对,他再成熟稳重,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自打记事起,家里的大小事都是由哥哥做主,他才能安心地去读书。哥哥走了,这些事全落到了他瘦弱的肩膀上。面对伶牙俐齿的周烟儿,他一时之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再烧两把火,饼就熟了。”看着木桩子一样的叶子骞,周烟儿呶呶嘴说:“站着干什么?去烧火啊。”
叶子骞瞪了她一眼,带着怒气坐到后面。火光照在他清秀的脸上,低垂的眉眼里笼着淡淡的哀愁。
周烟儿睨了他一眼,吩咐道:“不要大火,用底下的碎渣。”
稻草在积压下会变成渣子,燃起来的火不大也不小,用来烙饼或是炸油条刚刚好。
叶子骞抓了把碎渣扔进灶里,火苗立记得变小了。
“你这么听话,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周烟儿手上忙着,嘴里也闲不下来。
“你烙都烙了,我说什么还有用吗?”叶子骞白了她一眼,他对这个女人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倒是。”周烟儿得意地笑了,感觉到叶子骞杀人般的目光,她往下压了压唇角,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饿到你们的。”
“最好是这样。”叶子骞才不会相信她的话,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哥不告而别,周烟儿没有因爱生恨就是烧高香了,可不敢指望周烟儿会救他们。
叶玉珠闻着味儿来,躲在门后面流口水。
周烟儿叹气:“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饼烙得两面金黄,卖相看起来很好,散发着纯粹的食物香气,不由让人食指大动。
“把火熄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饼夹出来,放到一边的竹垫上,嘴角带笑地说:“没吃饱吧?来一个,趁热吃。”
叶玉珠吞咽着口水,磨磨蹭蹭地走进来。
顺手扯了块干荷叶,周烟儿把包好的饼交给叶玉珠,嘱咐她要慢慢吃小心烫。
叶玉珠不迭地接过饼,低下头狠狠吸了几口。
太香了。
这两天光喝稀饭了,她胃里一点油水都没有,一块面饼把她胃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叶子骞摸摸她的头,怜惜地说:“吃吧。”
叶玉珠点点头,小尾巴似地跟在叶子骞和周烟儿身后。
周烟儿端着饼进了堂屋,又单独拿着一张饼进了里屋。
帘子掀开,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叶子娘面色苍白,眼下带着病态的青白,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上,显然病得不轻。
一碗稀饭摆在桌子上,里面的米粒多了些,却也只喝了几口。周烟儿带进来一股冷风,叶大娘疲惫地睁开眼睛。看清楚站在床前的人是周烟儿,她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复杂,愧疚里夹杂着些许畏惧。
“烟,烟儿。”
她垂下眼,连声音都透着虚弱。
“只吃这点可不行,这是我新烙出来的饼,娘尝尝。”周烟儿笑着说。
叶大娘有些受宠若惊,连推辞也不敢就伸出手。
原主狗眼看人低,很是看不起叶家人。别看她是个“哑巴”,咬人的狗不会叫唤。她要么不张嘴,要么张嘴就带毒。叶大娘身体柔弱,性格也不强势,常被原主欺负得掉眼泪,以至于见到周烟儿,她就开始心惊肉跳。
周烟儿对她客客气气,她连坐都不敢坐稳当,屁股底下像扎了根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