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万物复生。
干枯的树枝抽出嫩绿的树芽,飞到南方过冬的燕子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姑娘们蹲在河水洗衣服,河边撒下一片欢声笑语。
胡晓桐跟黄小兰在一处,右手边是一个大妈;
这个大妈最爱嚼舌根,东家长西长短,哪家墙角有个老鼠洞,她都摸得一清二楚。
跟她在一起,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此时,她一只手把湿衣服按在石头上,另一只手拿着个锤子敲敲打打,嘴巴一刻都没有消停过,唾沫四处乱飞:“隔壁村的香苓,年前订了婆家,你们猜是跟谁?”
“谁呀?”
胡晓桐和后面的杨柳都不吭声,只有黄小兰很捧场。
“你们猜破天也猜不到那个人是谁,我就告诉你们吧,可不得了。那个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地主老财家的少爷,香苓这是嫁进福窝里去了,小麻雀变成凤凰了。据说这家人姓柳,家里只有一个宝贝儿子。香苓一进去就是少奶奶,以后再也不用跟她的父母兄弟一样,在土里刨食了。”
“啧啧,香苓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她进了门之后,再生个大胖小子出来,那地位可就稳当了,再也不愁吃喝了。我说,晓桐啊,你这相貌向来拔尖,比香苓还要美上两分,以后打算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啊?”
大妈话锋一转,突然把话题引到了胡晓桐身上。
胡晓桐动作一滞,随即低下头自然地避开左右两边的目光,低低地说:“我也不知道,一切但凭父母作主。”
听到这话,大妈嗤地笑了,声音听起来很刺耳:“你父母啊,他们要是把你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子,你也愿意吗?”
胡晓桐的呼吸乱了节奏,雪白的贝齿咬着绯红的嘴唇,拼命地捶打着石头上的衣服。
大妈还在说:“我也是你好,你长得这么好,要是嫁得不如香苓,可就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料了。”
说完,她收起衣服走人了。
见胡晓桐脸色不好,杨柳小心翼翼地说:“她这个人就是嘴碎,兴许她就是胡说八道,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黄小兰也安慰:“你只管把心放进肚子里,你父母绝不是那样的人。”
胡晓桐提了提嘴角,有些笑不出来。
她的心情很是沉重,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父亲强势,母亲软弱。
虽然母亲很疼她,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还要听她爹和她哥哥的。
她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还不是她爹和她哥哥一句话的事。
她爹和她哥哥最喜欢的是钱,很可能为了钱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
黄小兰往后面瞥了一眼,小声咕哝道:“再惨也比那谁强,相公跑没影了,要守寡一辈子啦。”
胡晓桐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斜眼瞟向后面,周烟儿蹲在不远处涮洗衣服。她人缘不好,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搭伴。
周烟儿正在跟一件湿衣服较劲,一个人沿着小路来到河边。
“嫂子,衣服洗好了吗?”
叶子骞谁也没看,径直来到周烟儿身后。
“马上。”周烟儿扭过头,愁眉苦脸地说:“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把衣服拧了。”
叶子骞拿起衣服,让周烟儿站到一边,拽住衣服两端使劲,上面的水哗啦啦往下流淌。
自从叶子骞出现后,杨柳就没心情洗衣服了,偷瞄着叶子骞的一举一动。
黄小兰见状,轻轻撞了她一下,小声说:“去啊,快去。”
杨柳还想矜持一会儿,可她看到叶子骞已经拧干所有衣服,打算和周烟儿一起离开,她当时就蹲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弱弱地喊了声:“骞哥...”
洗好的衣服都装到了盆子里,叶子骞端着盆子正要走。
听到这话,他微微一愣,刚抬起来的脚又放下了。
周烟儿看看杨柳,又看看叶子骞,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夺过叶子骞怀里的盆子,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我先走了,你们好好聊。”
叶子骞皱了下眉,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上山坡,眨眼之间就消失在桃林之中。
转过头,叶子骞淡淡地说:“你叫我有事?”
杨柳哪有什么事,她就是想找机会跟叶子骞说几话罢了。
叶子骞应付完她,急匆匆去追前面的周烟儿了。
黄小兰在后面探头探脑地说:“哎呀呀,他好像不太愿意理你呀。我说杨柳,你怎么回事?你们一起长大,感情不是一直挺好的嘛?可我刚才见了,分明不是那回事...”
杨柳又羞又恼,抓起湿衣服扔进盆里,端起来就走。
黄小兰瞪着眼睛,一脸地莫名其妙:“她怎么了?”
胡晓桐直起腰,两只手捶了捶,浅笑着说:“这你都看不出来吗?叶子骞不喜欢她,她是一厢情愿。”
黄小兰表情茫然:“啊?”
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前,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周烟儿端着一盆衣服迈进去。
王宴和王舒又来了,就坐在院子里喝茶。
叶玉珠吃过亏,再也不肯绕着王舒玩,躲在叶大娘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看到周烟儿,她像是重新活了过来,炮弹一样蹿过来。
“嫂子,你可回来了!”
周烟儿放下盆子,把叶玉珠揽过怀里,笑眯眯地说:“怎么跑得这么急?”
叶玉珠眨巴着眼睛,偷偷地瞄向王舒。
不知道为什么,王舒明明笑得很温柔,她还是觉得很害怕,总觉得王舒会突然变脸。
“有嫂子在,你什么都不用怕。”周烟儿拍拍她的后背,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叶玉珠放松下来,放开了揪住周烟儿衣服的小手。
“你们姑嫂的关系可真好。”
说话的是王宴。
王舒不关心这个,她在意的是叶子骞为什么还不回来。
瞄到妹妹焦灼的神色,王宴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问道:“王骞呢?”
“你问他呀,他在后面跟姑娘聊天。”周烟儿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姑娘?”王舒忍不住了,俏脸阴沉沉的。
周烟儿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的弧度:“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二弟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喜欢他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他本来都要走了,被一个姑娘叫住了,说几句话而已,我就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