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婉儿边调琵琶边唱,唱的是什么柳煦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和朱婉儿其实见面次数并不多,也不算了解,但就她看到的,朱婉儿少女怀春,中意董子纯。
还曾在她大伯二伯欲对他们一行起了杀心时劝阻,只是劝阻未果还被朱家俩妇人堵了嘴带走,虽说其中有知晓董子纯身份的原因在其中,但当时她的羞愤也不掺假,柳煦倒更倾向于相信她不知晓朱家人干的那些阴损事儿。
现在的朱婉儿比那时要消瘦一些,眉间总有股子淡淡的轻愁,若不是柳煦知晓她的身世,可能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古代多愁善感悲春伤秋的文艺女青年,可柳煦知晓原本她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却突逢如此大变故,那愁绪不可能与那事完全无关。
小曲儿总有唱完的时候。
朱婉儿一曲唱罢,沁儿如儿包括江雪韵都笑意盈盈的,夸她唱得真好,让她喝点花果茶润润嗓子,稍作休息后再唱,还要柳煦给她打赏银子。
“荷花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柳煦不确定她的打赏对朱婉儿而言是否有羞辱的意味,并没拿钱袋,倒是想和朱婉儿单独聊聊。
朱婉儿微笑:“无妨,荷花入得这雅客来,已经将前尘往事均抛下。小姐有话可以就在这里说。”
她的笑容和桐花一样,恰到好处,如沐春风,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你怎么在这里?”柳煦总觉得她们尴尬的关系,自己问什么都不合适。
但不问,她又过不去心里这道槛。
且朱湘雨当初对她和肖七的恨,虽杀伤力有限,但当时坠崖也是间接因此人,若不是肖七武功好,她又有空间,两条命便交待到崖底了。
朱湘雨对她有恨,这朱婉儿未必没有,蝴蝶效应告诉她,一个小小的变故,便可能引来巨大的杀伤力。
若这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她宁愿让这威胁变得更显眼一些。
“大姐姐,你认识荷花姑娘啊?”
朱婉儿面上笑容依旧,眼神却微微显出了几分慌乱,与刚才大方说已将前尘往事均抛下相比,显然还未全然抛下。
柳煦朝沁儿等人道:“姐姐曾在坦州与荷花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柳煦的问话被沁儿打断,又见朱婉儿眼神的慌乱,柳煦笑了笑:“罢了,我能在这里,你自然也能在这里。我这是问了个蠢问题,你不用回答。”
朱婉儿却定了定神,摇了摇头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荷花母女来京投亲被拒,走投无路之下,幸得雅客来东家收留了荷花母女,并让荷花在这里唱唱小曲儿维持生计。”
柳煦点了点头,和她猜想的大差不差。
“荷花姑娘凭自己的本事生活,我很是佩服。”柳煦斟酌着开口,“但你……若是不愿在此唱曲儿,我也可以找地方安置你。”
朱婉儿略略有些吃惊,抬眸看向柳煦。
在柳煦面上没看出任何的看不起,朱婉儿有些动容,但她摇了摇头:“谢谢小姐。荷花也没别的本事,在这雅客来唱唱小曲儿,能养活荷花母女,荷花便已十分知足了。”
“嗯。”柳煦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朱婉儿喜欢董子纯,在董子纯病怏怏的时候便喜欢,这她虽和朱婉儿没见几面,也看得很清楚。
虽说董子纯是董县令之子,但若朱婉儿是贪慕虚荣之人想要嫁入董家,当时也会弃董子纯而选董缘,毕竟董子纯虽是嫡子,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在这大封国男权世界,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自己成为寡妇呢?
且当时她看向董子纯的眼睛发光,至少在那个时候,朱婉儿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喜欢董子纯这样纯善之人,想来品性也不会太差。
可柳煦拿不准遭遇巨变之后的她性情会如何发展,说出可以安置她的话本就有些冒失,毕竟虽然唱曲儿的伶人在这大封国地位在仕农工商里都排不上号,地位十分低下,若非生活所迫,绝大部分人都不愿做这一行。
可除开对错不谈,柳煦正是引起她家巨变的重要人物之一。
柳煦担心她带来蝴蝶效应,她又何偿信得过柳煦?说不定还担心柳煦借着安置之名,行着斩草除根之事。
自然这些都是柳煦后知后觉想到的。
那么,这事便先放一边吧。
若朱婉儿真要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没必要现在便杞人忧天,当然更不可能因为有这种可能而伤害朱婉儿,毕竟做错事的是她爹,她没犯什么错,不该连坐。
这日,江家另外三姐妹听朱婉儿唱了好几曲,中途休息之时,品茗聊天。
朱婉儿和江雪韵差不多大的年纪,比江雪沁和江雪如也大不了几岁,聊曲儿,聊衣服,聊首饰,都能聊到一起去,反倒是柳煦,只静静在一旁看着她们聊天。
总觉得……和这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比起来,她和她们不是同一辈似的。
柳煦给朱婉儿打赏了二两银子,在这京城,不算小气,也不算豪气。
朱婉儿送她们离开时轻声对柳煦又说了次谢谢。
柳煦明白,她这是在感谢自己没有说出她爹和伯父们的过往,柳煦也只是摇了摇头,有沁儿如儿等人在,她不好说太明白,只是说别被过往困住,往前看,会越来越好。
对,她给朱婉儿送了碗心灵鸡汤。
出了雅客来,又仿佛从充满仙气的地方回到了世俗之地。
街上嘈杂声一下子便传了过来,柳煦几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江雪韵扭头往身后看,感叹:“雅客来真是个好地方。”
沁儿如儿都点头:“若不是天快黑了,我都舍不得走。”
“你们别狗眼看人低,我姑父是江丞相!你们得罪了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突然传来气极败坏的男声,而且还是从雅客来二楼传来的。
这充满仙气的地方也有人闹事?而且还借了江立的名头?
“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借爹的名头唬人,咱们江府的脸面可不能被人这样随意践踏!”
柳煦当机立断:“走,咱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