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王氏这话，江老夫人也没嚎了，还端坐床上，至少这一瞬看着还是挺平静的。
卫姨娘虽仍面有愤愤之色，却也强行压了下去，她擦了擦眼泪，收了声，抚着明显凸出的腹部：“希望明天我们便会被放出去了。好孩子，你这段时间可要乖乖的。”
原来她们竟不知道为何会有牢狱之灾，坐牢哪里能好好养胎？
柳煦走到两间牢房相隔的栅栏前，心中难免内疚：“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江老夫人、卫姨娘、李姨娘以及这边几个妹妹都惊魂未定而错愕地望着柳煦，而王氏则直接转身喝斥柳煦：“别胡乱猜测！你虽和东秦翼王有婚约，但如今大封和东秦结了友好之邦，并非你连累了我们！”
王氏皱眉怒视着柳煦，因与柳煦同牢房里还有另外三个女儿，她并未对柳煦使何眼色，只希望柳煦能聪明着点儿。
看样子王氏是知道的，以江立谨慎的性子，在入宫前他应该也会给王氏透一些风。
好在柳煦一下子便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她内疚，想要说出真相，可现在她们都在这天牢里，她若把江家人被抓进天牢之事和盘托出，只能让江家女眷们对于自身的处境更加绝望，没有任何好处。
柳煦扯出了一抹笑容：“母亲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王氏松了口气，脸上神情难得和蔼起来：“说不定咱们家还得靠翼王相救。那也是你给咱们家带来的福份。”
这话柳煦倒是没接。
不过王氏不愧当了近二十年江府主母，话锋一转便道：“现在外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但我左思右想，咱们江府上下从未做过什么有违律法之事，此次定然会安然无恙！咱们切不可自乱阵脚。无论如何，咱们全家共进退！”
这短短几句话，却被她说得心下安定了不少，虽然人人脸上还是带着愁绪，却都十分认同她的话，凝聚力空前的高，直到狱卒送来晚饭。
牢里的饭食自然与江府的饭食比都不能比，仅一人一碗稀粥一个粗面馒头，那米不知道放了多久，熬成粥之后都还泛着一股子霉味，那粗面馒头亦是黄里发黑，咬起来硬邦邦的，绝对不是今天现蒸的。
平素这些饭食她们碰都不会碰一下，纵然如此，众人还是紧锁着眉头，勉强往下咽，包括卫姨娘在内。
但江老夫人不知为何，由此饭食却突然想起多年前江立连赴京赶考的盘缠都拿不出来，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段困顿日子，眼泪哗哗往下落，嘴里咬了一口泛黄发黑的粗面馒头，她便呜咽着哭出声来。
还不忘把那没喝完的稀粥小心翼翼放到一旁，将那馒头攥紧。
“早知道还要过这种苦日子，我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之时就该两眼一闭，双脚一蹬去见你们公公了，呜呜呜呜……”
平时这情绪或许不会传递得这么快，但这牢里卫姨娘李姨娘和王氏年轻时候都是吃过苦的，听江老夫人这么一哭，竟有种同感生了出来；而年轻一辈的，个个都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今日这种吃食还是第一次吃到，早就委屈得不行了。
这下，呜咽声又开始了，就连王氏面色也很难看，低垂了眉眼，一时也没心思劝解别人。
柳煦也吃不下这饭，但这是坐牢呢，又不是度假，不吃只会饿肚子，哪怕她空间里还有些肉脯零食一类的东西，并备了米面咸菜以备不时之需，但因空间很小，她也只考虑了野外求生时所需，完全没有想到坐牢这种事。
其实也不是没考虑到被禁锢了人身自由，但有晃晃在手，有空间在手，她想着怎么也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发现她逃了，然后趁对方对禁锢她人身自由的地方放松了警惕之时，她再和晃晃离开。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和江家所有女眷一起坐牢。
她独自离开？此事因她而起，她若独自离开，命是能保住，但定会激怒皇帝，且连累江家老小。
柳煦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就如王氏所说，全家共进退，实在不行，就算要行刑之时，至少她还能把这三个苗条的妹妹一起扔空间里挤一挤，能救几条命算几条。
眼下见众人又呜咽的呜咽，默默流泪的轻轻擦眼角，柳煦故作轻松：“祖母，母亲，李姨娘，卫姨娘，三位妹妹，都别哭了，快吃吧，一会儿狱卒要来收碗了。”
哭声……似乎更大了。
柳煦摸了摸鼻子，心里很是歉疚，她正愁自己不太会劝人，便听哭声大了些之后又渐渐收了声，王氏最先拿起粥又喝了一口，卫姨娘瞪着刚哭后布满了红血丝的眼，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一口一口咬着馒头。
李姨娘也重新开始默默吃饭，江老夫人最后止住哭，把粥喝了，那黑黄馒头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她看了眼馒头，又感觉了下自己依然空着的肚子，拿了手绢将那馒头包起来塞到怀里。
这边除柳煦在努力吃以外，沁儿如儿都吃不下，而江雪韵则喝了半碗稀粥，掰了半个馒头吃了便停下来，端着碗走到两个牢房中间木栅栏处：“姨娘，我吃不完，您把这稀粥喝了，把馒头留着一会儿饿了吃吧。”
卫姨娘心疼地瞅了眼江雪韵：“姨娘吃饱了，你自己吃。”
“姨娘，我真不饿，下午吃了好些糕点的。您肚子里还有我弟弟呢，您把它吃了吧。”
卫姨娘眼里噙着泪，王氏倒是欣慰地点了点头：“韵儿这段时间越发懂事了，知道疼你姨娘和弟弟！卫氏，这是韵儿的一片心意，你就吃了吧。”
卫姨娘腹中孩儿已经七个月大了，顶着她的胃，根本没多少空间。
平日在家中便是少食多餐，一天能吃个十来餐，现下这牢里也不知道是一日两餐还是三餐，就算胃里顶得难受，她也接过了江雪韵递过来的碗，含着泪喝了粥，将空碗还给江雪韵，又按过那半个馒头，和江老夫人一样，把馒头塞到了怀里。
沁儿如儿见状，对视了一眼，一人给江雪韵掰了块馒头，一人让江雪韵帮她喝两口粥，平素在江府总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勾心斗角或是不耐烦相见，反而在这牢里有了股同甘共苦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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