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苓走后,丹惜望着手边两个精致的酒坛子纠结万分。
这个梅花清酒好好喝啊,中午的菜也好好吃啊,那散发油墨香味的银票也好好看啊…
她的账本好干净啊,客栈里头人也好少啊,柜斗里的银钱也好少啊!
丹惜一拍桌子,冲到蹲在门口吃瓜子的阿桥身边。蹲下身子从他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嗑了几个终于下定决心。
“阿桥,你吃过晚饭去沈府帮我把沈大人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商量。”
阿桥像见鬼一样看着丹惜,抱着盘子默默挪远了些。
掌柜该不是鬼上身了吧,请沈大人过来?
人家沈大人偶尔来客栈,连杯凉水都喝不上就被她不耐烦的赶走了。
“掌柜的,你该不会是中午喝多了吧?说胡话呢?”
丹惜立刻想把瓜子扔他脸上,想了想又不舍得,都是花钱买的。
“叫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是不是想找打!”
阿桥默默抓了一把瓜子塞嘴里,低着头在心里默默吐槽。
掌柜只会用身份打压他,要真放开了手脚,她哪是他的对手。
“哪用等到吃完晚饭,我现在就去布政使司!”
说完把盘子往丹惜手里一塞跑得飞快,一会就见不着人影了。
“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现在去请,那他岂不是省了一顿晚饭!啊,也不对,今天十五。他得照例陪他爹娘吃饭。”
很好,晚饭省了。
月亮高挂,丹惜望着门口被寒风吹得打旋儿的枯叶,拢紧身上的狐裘。
“阿桥,你确定跟沈倾说了我请他过来?他也答应了?”
阿桥正拿着抹布用力的擦桌子,回头认真回话。
“确定啊,沈大人也答应了。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丹惜抱起酒坛子回后院,心里已经把沈倾骂了一百零八回。
都什么时辰了,在家吃个饭用吃这么久吗!
说一不二的人学会了放鸽子还!
被美好前景激起的满腔热血全被夜里的冷风吹得透心凉!
丹惜气咻咻的洗漱一番,拆了发髻褪了外裳爬进被窝,准备看一会画本子。
床尾整整齐齐的码了好几摞新买的画本子,随手挑了一本。
刚看到恐怖的地方,房门被急促敲响,吓得丹惜手一抖。
“阿桥!我是不是很久没揍你了!”
“少夫人,是我。”
鸣飞?
到现在还没改口,一直以少夫人称呼她的人就只有他。
“你来干嘛!是你家沈大人腿断了来不了让你负荆请罪来了?”
鸣飞的声音有些焦急。
“少夫人,你先开门好不好。我家少爷情况很不好,属下只好自作主张把少爷送过来了。”
丹惜心下一惊,鸣飞是沈倾的贴身护卫,性子跟沈倾一样内敛,做事一板一眼。
他说不好那就是真不好。
“他不好你不去给他找大夫,送我这是能给他看诊吗!”
丹惜嘴上不饶人,下床披上狐裘的动作却很快,一把拉开门就看见垂着脑袋半靠在鸣飞肩上的沈倾。
“他怎么了?先扶他进来。”
丹惜从来没见过这么虚弱的沈倾,他印象里的沈倾都是气宇轩昂腰板笔直,一身矜贵气质冷硬。
哪像现在,软软的靠在椅子上拧着眉头,双目紧闭。面色潮红。
“他喝多了?”
也不像啊,身上一点酒味都没有,倒是让她闻到了若有似无的女人脂粉香。
鸣飞清咳一声,面色有些窘迫。看了自家主子好几眼,深吸一口气,一股脑的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了。
沈倾今天照例陪父母吃晚饭,跟父亲聊了一些公事。完了之后又听母亲老生常谈叫他把阮氏抬成大房。
“韵柔在府里这么些年,尽心尽力管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你不肯再娶,母亲也不逼你。至少给韵柔一个该有名分吧?况且…”
“呕…”
老夫人话还没说完,旁边伺候用饭的阮氏捂着嘴转身干呕。
沈倾难得把目光投在阮氏身上,一双眼睛意味不明。
“韵柔早上已经跟我说了,你应该还不知晓。你先带她回去吧,这种喜事应该让她亲口跟你说。”
沈倾沉下脸,起身往外走。
阮氏追出来,小心翼翼的跟在沈倾身后。
“少爷跟妾身来一趟落梅苑吧,妾身有事相求。”
沈倾顿住,看了一眼阮氏,往落梅苑的方向走。
在阮氏卧室门口停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的说:
“你最好能跟我解释清楚今天这件事。”
阮氏勾起一抹浅笑帮沈倾推开门,把沈倾迎进去之后,鸣飞正想跟上却被丫鬟水琴拦住。
鸣飞看着抱着手臂冷笑连连的丹惜,单膝跪地。
“少夫人,属下保证少爷没有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属下是少爷的贴身护卫,愿以项上人头替主子担保!”
“少爷进去大约半炷香的时间,里头情形我并不知晓。后来听见里头有砸东西和少爷斥责的声音,然后少爷就满脸怒容从里头出来了。
“少爷叫我赶紧带他回院子,走到一半我才发现少爷情况不对。”
丹惜看着连睡着都眉头紧锁的沈倾,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送医馆或者请大夫给他诊治!”
“少爷他…中了…媚毒…”
丹惜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懵懂少女,自然知道所谓媚毒是个什么东西。
难怪鸣飞把他送她这来了。
“还不去给我提冷水来给他泡着!”
“少…少夫人,这大冬天的…泡冷水会生病啊…少爷这几日已经为了布政司的事三天没合眼了,这泡一晚上冷水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鸣飞双膝跪地,给丹惜磕了三个响头,头抵在地上。
“少夫人,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家少爷吧。要怪就怪属下,少爷叫我给他准备冷水,是属下把他打昏带过来的。”
丹惜握紧拳头,看着鸣飞的后脑勺,又转头看了一眼脖子血管凸显的沈倾。
“把他扶我床上。”
鸣飞重重给丹惜磕头,起身把沈倾扶到床上躺好,回头等丹惜下答下一个命令。
丹惜俏脸飞红,用力瞪了他一眼。
“你还不出去!还站这等雷吗!”
鸣飞脸色微赫撒腿就跑,拉开门出去转身合上门往前堂走,遇上蹲在柜台边偷酒喝的阿桥。
“阿桥,你说少爷明天醒来会不会罚我领五百板子…”
他还是第一次自作主张忤逆主子,估计明天的皮肉之苦少不了。
阿桥贼兮兮的冲他笑了一下。
“不一定,说不准少爷会奖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