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草堂内。
乔苓楞一下,把背篓放在地上。掏出两个小罐子递给老掌柜。
“带了。今天做了红豆双皮奶,还有红豆沙麻薯。怎么突然问起甜食了?”
老掌柜感激的朝乔苓说道,“多谢。你先坐一会,我把这吃食送进去。一会跟你细说。”
说完老掌柜捧着坛子急冲冲的走向后堂。乔苓看老掌柜那宠溺又心疼的神色,一猜就知道是送去给他孙女吃的。
片刻后,老掌柜回来时满脸欣慰。把带回来的二两银子递给乔苓。
乔苓顺手接过,“怎么你孙女搬到这边住了吗?以前也没听你提过家人,我还以为你就是个孤寡老人呢。”
老掌柜坐下来,把茶盘里倒扣的杯子翻了两个。
斟了一杯茶放在乔苓面前,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口,说起了往事。
老掌柜姓凌,幼时家境一般,凌掌柜也读了几年书。后来家逢变故,落得孑然一身,不得不退学。为了维持生计,十二岁时进了一个医馆做学徒。
那医馆有个坐堂大夫,在当地颇有口碑。见这学徒勤奋刻苦,待人接物诚恳有礼,渐生惜才之心。
观察了一段日子之后,正式收了凌掌柜做徒弟,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凌掌柜也争气,不仅吃透了师父所教,还自行搜集医书在闲时刻苦研读。
十八岁时已经在这家医馆开始坐堂看诊,人送外号小华佗。
第二年盛夏,遇上了在外祖家避暑的柳小姐。柳小姐不慎被滚水烫伤,家人请了这小华佗上门看诊。
两个年轻人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互生情意。但是柳氏家不同意这门亲事。
二十岁时凌掌柜排除万难,感动了柳小姐父母。终于娶得柳氏为妻。次年生下一子,取名赫骞。
成家立业生孩子,凌掌柜也算过得美满。
只是探索医学的未知,永无止境。凌掌柜渐渐入了迷,一门心思全扑在上面。
成亲第六年,柳氏怀上二胎。凌掌柜却无暇顾及,对妻子关心寥寥无几。
柳氏怀胎八个月时,凌掌柜的师父遇到一个奇难杂症,邀凌掌柜一起研讨攻克。
两个医痴废寝忘食,终于在半个月后研制出治疗方案和对症药方。决定前往病患家中实施治疗。
柳氏自是不同意,凌掌柜收拾了包袱趁妻儿熟睡之际不告而别。
凌掌柜一走,家里只剩一个大肚孕妇和五岁小儿,还有个做杂事的婆子。
这婆子心术不正,又没签卖身契。时常偷雇主家的小物小件去变卖银钱。
那婆子被逮住时同柳氏哭诉家中穷苦,偷东西全是为了给儿子攒够聘礼。又哭诉那女方家如何刁难,如何狮子大开口。
奈何自己儿子被迷了心窍,铁了心要娶这姑娘,自己只能出此下策。
柳氏想起自己成亲前,凌掌柜的万分艰难。感同身受,心善不计较,最后训斥几句并未辞退,还赠与一些银钱。
哪知这婆子食髓知味,见男主人外出,心一狠想干票大的。将手伸向了柳氏的嫁妆匣子。
柳氏肚子月份大了,睡得不好。迷迷糊糊间见婆子偷偷溜进卧房,翻她陪嫁金饰。愤怒起身,争抢之际,婆子狠心推了一把柳氏。
柳氏的肚子撞在台角,痛得倒地。那婆子见柳氏没有反抗能力,把家里值钱东西搜罗一空趁夜出逃。
熟睡的凌赫骞被柳氏呼痛声惊醒。可是凌赫骞才五岁,连娘亲都扶不动。又不知父亲去哪了,连忙出门去医馆寻父亲。
拍得手都肿了,那医馆大门毫无动静。无计可施的凌赫骞哭着跑到邻居家门口拍门哭喊。
终于把邻居吵醒,带着邻居回到家中。把柳氏抬上板车送医途中,柳氏已经气绝身亡,一尸两命。
邻居看凌赫骞一个孩子主不了事,帮着料理后事。沉默的凌赫骞再未流一滴眼泪,也未开口说话。
三日后,凌掌柜满脸得志的回到家中。却见家中挂满白稠,家中只剩一个满眼仇恨的儿子,还有躺在棺材里的妻子。
凌掌柜追悔莫及,给岳家去信报丧之后。一个人跪在亡妻灵前忏悔。
收信之后的岳家火速赶到女儿家中。问清了缘由之后,柳氏的哥哥红着眼睛对凌掌柜往死里拳打脚踢。
凌掌柜丝毫不抵抗,任骂任打。
等大舅哥打累了,又挣扎起身抹干净脸上的血,沉默着回到灵前跪好。
气得大舅哥又开始下一轮殴打。
最后还是岳父岳母拦住了,才没让大舅哥把凌掌柜打死。
柳氏后事料理完之后,岳父一家多一天都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一家人登上马车走了,还带走了这么多天头一次开口的凌赫骞。
他说,“我和凌志成从此不共戴天!”
乔苓听完,代入感超强,已经生气了。
tui!!没想到老掌柜是这种渣男!!!
有心想喷老掌柜几句,又没什么立场。
邪睨了一眼老掌柜,“那后来呢。”
老掌柜苦笑一声,“我因醉心医学之事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痛定思痛之后在我亡妻坟前立誓此生不再为人看诊。”
乔苓目露疑惑,“那你开药铺又是为什么。”
老掌柜呼出一口气,“我也不愿留在那个伤心地,收拾了行囊来到永旺镇。这里也是我亡妻故乡。”
“我也没别的手艺,不能为人看诊。只好开了这间药铺谋生,赚了银钱偷偷托人给岳家送去。总不好让岳家替我养儿子吧。”
乔苓点点头,“是这个理。那这么多年你们也没缓和关系?”
老掌柜摇摇头,“我连岳家大门都进不去,我儿也不愿见我。连我儿成亲都未请我喝杯喜酒。我只在他们搬家时见过他们一面。”
乔苓看着面前已年过半百的沧桑老人,心里有些唏嘘。不知道说他活该好,还是说他可怜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忽然想到那个漂亮的小女娃。
“甜食是拿给你孙女吃的吧。她怎么了?好像身体不太好。”
乔苓一直觉得那个小女娃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回去之后才想起自己曾经有个小病友,症状和她有些相似。
那是…
老掌柜叹了一口气,“血证。”
乔苓心下一惊,血证,前世俗称白血病。
那个小女娃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却得了这种病。这病极为痛苦,全身骨头关节疼起来生不如死。
“爷爷…呜呜呜…我好疼…我想扎针吃药药,吃了药药就没那么疼了。”
丫鬟抱着疼得浑身蜷缩成一团的小女娃冲过来,“老太爷,小小姐疼得厉害,哭着要找您。”
老掌柜急忙起身,接过小女娃。
朝乔苓急道:“乔丫头,我现在要为孙女施针熬药。你这药材正好我需要,来不及过称算账了。给你算个二两整数吧。”
乔苓起身接过老掌柜递过来的二两银子,眼睛瞥到小女娃手腕上的一个树叶型胎记。
看老掌柜着急,也来不及多看。收了背篓就告辞出门。
乔苓一走,身后大门合上。门里还传来渐行渐远的细碎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