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要她,都是老媳妇了,也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卢氏想到自家那闺女,如今瘦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多的是老光棍,咱也不要多少彩礼,总是会有人的,婆婆若是答应,我就去打听。”
卢氏当然答应的,那么大一张嘴总不能留在家里吃闲饭啊。
家里房屋就那么几间,南大嫂搬出大屋子, 小房间卢氏又住着,只能在灶火便打地铺。
然后每日埋头干活,想着等熬过了这个冬天,春天那边的地里要干活了,秀儿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而且那个时候,兴许他们的气也都消了,自己便搬回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阿娘卢氏和大嫂刘桂花,不过几天的时间,就给她说了门亲事,是隔壁村子里的老光棍。
人除了年纪大,没什么毛病,就是爱喝点小酒,喝醉了管不着自己的手脚容易动手罢了。
但是他有个在隔壁玲珑镇开铺子的亲弟弟,所以管对方要了二十五两的彩礼钱。
一个寡妇能得这么多彩礼,已是天价了。
卢氏婆媳里哪里能放过,十月二十六那日一早起来,拿了一套红衣裳给南大嫂,刘桂花同她哭诉儿子在县里是何等艰难,就等着用这救命钱,又骗她:“不管怎么说,你是孩子的亲姑姑,我总不能害你,你就算是回了南家去,可那头就秀儿一个人,以后不可能给你养老送终的。”
卢氏也在一旁劝着,“是啊,你还年轻,总是要为自己打算才是,趁着你现在还年轻,对方又是个愿意吃苦的老实人,两人相互扶持,兴许老天爷眷念,你再得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也就不用发愁了。”
南大嫂素来没主见,一般都是听卢氏的话,不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下场了。
所以听着有些动心,断然没有想到卢氏口里吃苦耐劳的老实人,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赌鬼,能活到如今全靠着他那个亲弟弟。
如今他亲弟弟愿意给他出这二十五两银子娶南大嫂回去,就是再也受不住了,想找个人将自己这酒鬼哥哥给甩出去。
可南大嫂不知道这些,听了卢氏的话信以为真,又想着自己总这么住在娘家不算一会事儿,户头又没落实,便点头应了。
至于秀儿那,开春了自己带着这新丈夫过去给她帮忙,还多个人手呢。
然后就这样答应了。
人送走,卢氏婆媳二十五两银子到手。
与其说是彩礼,倒不如说是南大嫂的卖身钱。
南大嫂嫁过去,过的什么日子,她们也没管,只连忙拿了这银子往县里送去。
桑海村这边,南秀儿本是不愿意去二房的,但是她爹新死,宽敞的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夜半三更的时候总会觉得害怕。
但其实她也就是晚上过来一起跟南九睡罢了,还是在自己家里生火做饭,然后白天扛着锄头去翻地。
转眼她爹头七过了,天越来越冷,翻出去年的冬衣,发现袖子断了一大截,这冬衣还是前年做的。
去年她想要新衣裳,她阿娘倒是买布回来,却被外祖家那边的人看上,拿走了。
这衣裳太小,她阿娘的旧衣裳又都拿走了的,就是她阿爹的也烧完了。
至于大哥的,倒是有那么一件,但破了不少地方,南秀儿只得拿出自己缝补洗干净,挂在灶火头上,争取明天能穿上。
晚些时候见着细雨小了些,便提着出头去翻新田埂。
南九也才打猪草回来,这冬天里草木萧条,地里一片枯黄,猪草也不好打了。
她跟着墨痕息去了大半天,把村子附近都转得差不多了,才割了这两背篓。
两人年纪还小,那个头也不高,慢慢的一背篓猪草,将人压得弯腰驼背的。
“前面歇口气。”南九实在背不动了,指了指村口树下的乱石堆,打算将背篓放在那里。
墨痕息背的比她还多,也是满头的大汗。
两人才歇下,就见着阿碧牵着牛从河边上来,见了他们连便走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跟你们俩说个事儿。”
“什么?”南九本没什么兴趣的,但见她这故弄玄虚的模样,有些好奇。
就听阿碧说着:“我阿娘昨天去黑脚沟走亲戚,发现村里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你们猜那新娘子是谁?”
“谁?”南九想着村里自己相熟的姑娘们,且年纪又刚好合适的,没听说谁订亲了。
倒是静静在一旁休息,对这八卦丝毫不关心的墨痕息开口道:“你别说是阿九她大伯娘吧?”倘若不是,那阿碧何必这样神秘兮兮的。
阿碧听得墨痕息的话,惊得险些跳起来,“景澜你怎么晓得的?”
“这有何难。”墨痕息一脸不以为然。
可南九有些震惊,虽说大伯娘是被休了,不用给大伯父守节什么的,但这也着实太快了些吧?
这头七才过没几天啊。
“此事当真?”她仍旧有些不信。
“自然是真的,我阿娘说她本来也没留意的,可我家那亲戚说,这新娘子原来也是桑海村的,我阿娘好奇是谁,也没听说村里谁家嫁女儿,一打听竟是秀儿她娘。”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秀儿娘也不知是不是疯了,不回来带着秀儿好好过日子就算了。
居然去找了一个一无是处的老酒鬼,那老酒鬼好吃懒做是出了名的,不然怎么能单着?
她也是想不通,疑惑不已:“你说秀儿娘到底是不是傻?”
南九心说这哪里是傻?别侮辱傻子了。
傻子好歹还知道好赖呢。又担心此事叫南秀儿知道了伤心难过,便叮嘱着阿碧:“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吧?阿碧姐算是我求你,回头你跟婶子说一声,这事儿能瞒着多久就瞒多久。”
“你放心,我娘是知晓轻重的,昨儿就叮嘱我不许乱说,我也就是同你偷偷说罢了。”阿碧说着,见牛已经独自走远了,也顾不得与南九再细讲,急忙去追牛了。
南九和墨痕息相视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咱也回吧。”
却不知,那南秀儿就扛着锄头躲在不远处的土坎下面,这话听得清清楚楚,眼睛有些湿软,十指紧紧握着锄头,有些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