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言一言落地,满堂皆惊。
金守忠:“不言,慎重!”
窦卓:“孩子,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窦路也愣在了地上,仰头注视着妻子冷漠的面孔,怔怔不能言。
比起混不吝的世子,金不言算是幽州城内闺秀之中的楷模,她从小就懂事乖巧,性格温婉,嫁人之后更是孝顺公婆,友爱手足,从不口出恶言,于人情往来也面面俱到,就连挑剔的窦夫人除了不满于她三年未孕之外,挑不出别的毛病。
金不语握住了长姐冰凉的手,将她挡在身后,替她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毫无商量的余地:“窦路既然在外面有了可心的人,我长姐也不必在府里占着正室的名头,受尽委屈。”她们的母亲便是顶着正室的虚名郁郁寡欢,最终孤寂离世。
窦路忽道:“我……我不和离!”
他虽然也在幽州大营,身上有七品校尉的官职,可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窦大将军疼儿子,定北侯要给女婿做面子,同郭子华这样凭真本事挣来的全然不同。
背靠大树好乘凉,他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金不语低头嘲弄一笑:“这事由得你说了算么?若是……若是和离不了,可别怪本世子把今日如意馆内那番话宣扬的满世界都是。”
窦路涨红了脸:“你无耻!明明是你姐姐……”
“我姐姐怎么啦?”金不语目露凶光在他下三路扫了一眼,好像要把他惹祸的根苗给切了,窦路不由便瑟缩着往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和离就和离,当我怕了你们姐弟不成?”
“住口!”窦卓斥责儿子:“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情!”
金守忠忍着咆哮之意试图跟儿子讲道理:“不语,你年轻莽撞不懂事,非要让你姐姐和离,她将来可怎么办?”
小的们三言两语意见达成一致,定北侯与窦大将军却满心的不乐意,如果不是瞧多了定北侯与苏溱溱恩爱的画面,金不语都快要以为金守忠与窦卓是真爱了,她只想翻个白眼告诉两位:干脆你俩成亲,放我姐姐自由得了!
她道:“父亲真是奇怪,姐姐就算是和离了,府里难道还能少了她一碗饭吃?还是莫非……谁会给姐姐脸色看?父亲的长女,定北侯府的大小姐,婚后忍气吞声,多少人看在眼里,难道不会依样画葫芦,将来娶了不弃回去,也这样对小妹?”
万喻见多了世子不靠谱的模样,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为了长姐出头,不惜力抗定北侯与窦路两人,不由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郭子华却瞧得清楚,分明是定北侯在府里偏心妾室的儿女,恐怕世子与其长姐从小到大在府里没少受委屈吧?不然何至于连一身本事也不敢显露人前,而要费尽苦心的藏拙?
而向来与他交好的金不畏见提到自己同胞妹妹,顿时面有怒色:“谁敢?!”
金不语气笑了:“怎么金不弃是父亲的女儿,长姐便是外面捡来的孩子了?还是连父亲也觉得没娘的孩子就活该被人欺负?!”
这句话直接把金守忠逼到了墙角。
他内心固然更疼爱苏溱溱生的金不弃,可是幽州城内谁人不知定北侯深爱早逝的元配,营中将士们都觉得他太过溺爱世子,怎的反倒在元配所出的长女受尽委屈之后,不但不为长女出头,还要逼着她忍气吞声?
金守忠如果不为长女撑腰,岂不让人怀疑他的深情?
定北侯心内大恨,恨不得把金不语拖回侯府去狠揍三百鞭子,好让她清醒清醒,面上却只能死忍着,柔声问道:“不言,你真要和离?”寄希望于性情柔顺的长女改变主意。
窦卓也道:“孩子,自你嫁入窦家,我与你母亲疼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只是路儿不懂事,时时惹你伤心,都是为父没有教好儿子,这厢给你赔礼了!”他话锋一转,说道:“只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吵吵闹闹也就算了,若真是走到和离那一步,你母亲便要伤心死了!于你自己也未见得好。世子年轻气盛又尚未成婚,他懂什么?你可得考虑清楚了。”
他的话翻译过来便是——世子是个靠不住的,你此时靠着,彼时可未必靠得住,还是咱们老窦家靠得住,只要你不提和离,大家还是可以糊里糊涂把日子过下去的。
金不语紧握着长姐的手,拦挡着所有人投射过来的目光,掷地有声的撂下一句话:“窦大将军多虑了,只要我金不语活在这世上一日,便是长姐这一辈子的依靠!”
金不言热泪盈眶,站在弟弟身后紧紧握着她的手,如同抓住了巨浪之中救命的舢板,哽咽着道:“父亲,女儿嫁入窦家三年无所出,深感愧疚,您就准了女儿和离吧!”
金守忠:“……”
窦卓:“……”
两人对视,竟然是拦无可拦。
但其余亲眼见识过世子大闹如意馆的人皆不由自主去瞧窦路,窦路顿时大怒:“和离就和离,说这些话作甚?”
一语惊醒梦中人。
往日窦路跟窦夫人其实没少埋怨金不言生不出孩子,按照窦夫人的话来说便是:“就算是只金鸡,不下蛋也没什么用!”
他轻视金不言,很大程度上便是觉得她不能为窦家传宗接代,有愧于夫家,才更好拿捏,平日也没少因为此事打压妻子,往日这些话可算是刺金不言的利器,可是自世子在如意馆说过“种子的问题”,他虽然表面羞怒交加,内心却颇为忐忑,生不出孩子,别真是他的问题吧?
议事大厅里笔墨纸砚齐备,既然金不语姐弟俩执意要和离,毫无转圜的余地,定北侯教儿子挤兑的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只得叫人来拟了和离书,两方按了手印,自有人送到幽州城内官府里去登记存档,此事便算是尘埃落定了。
金不语向窦卓握拳一礼:“窦将军得罪了!只是儿女姻缘讲究个你情我愿,长姐与贵府公子此时和离尚留有余地,别等到他日当真闹到不可开交的份上,那就不好看了!”
窦卓**道:“此事全凭世子作主,老夫又算得了什么!”
金不语笑道:“将军说笑了,日子过不过得下去,是令郎与我长姐在过,可不跟窦将军没关系嘛。”她不再理这老头发牢骚,向金守忠道:“长姐才和离,心情不好,年节下侯府事多纷扰,长姐暂时先不回侯府了,住到儿子别院去,待得父亲寿辰,儿定带着长姐回府向父亲贺寿!”
“儿告辞!”
金守忠心道:你这是怕老子回去抽死你吧?
可是当着营中数员大将又不能口出恶心,只能苦苦忍受,眼睁睁看着她们姐弟俩携手而去,内心不知道多憋屈。
此间事了,邓利云等人势必要随着金不语一同回城。
一帮人出了军营,金不语道:“今日多谢各位兄弟替长姐做了见证,好好的接风宴让这等小人给坏了兴致,不如咱们去别院好好喝一杯,顺便替长姐庆贺新生,苦尽甘来往后必全是坦途!”
金不言还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犹恐在梦中,回头愣愣看着军营:“这就……和离了?”
金不语心酸难言,回握着她的手笑道:“不然呢?要不弟弟再进去揍姓窦的一顿给长姐出气?”
“这就很好了!”金不言长出了一口气,满目的依赖,仰头看着金不语,内心不无歉疚:“姐姐……姐姐拖累你了!”她本就处境艰难,却还要为了她的事情与定北侯跟窦卓对上,往后营中之事恐怕更插不上手了。
金不语毫不在意的笑道:“咱们一母同胞,乃是这世上最亲之人,谈何拖累?”她打趣道:“姐姐的婚事头一回不由自己,往后便挑个可心的儿郎好好过日子!”环顾身边几位狐朋狗友,嫌弃道:“都是我交友不慎,兄弟里竟没一个是好人,连个姐夫也挑不出来。”
邓利云等人对自己倒是有清醒的认知,当下轰然大笑:“人以群分,世子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也不大像好丈夫啊。”
“所以我有自知之明,就不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金不语:“倒是你们,最近没少被家里老母亲逼婚吧?”
众人齐齐道:“姐姐,赶紧管管你这弟弟吧!”
金不言抿嘴直笑。
弟弟这帮狐朋狗友皆是性格旷达之辈,也并不曾因金不言和离而有什么异样的眼光,反而各个宽慰她,世上好儿郎千千万,长姐才貌双全,不怕觅不到良人。
这个说家中长兄不错,读书好人又上进;那个说家中次兄模样性格皆不错,温厚宽容,可以居中牵线,直逗的金不言才和离,前一刻还在大营里哽咽难言,出营之后便被这帮人逗的笑出了眼泪。
“你们呀……”都是一帮淘气的儿郎。
上了马车,听着弟弟吩咐亲卫集齐人手去窦家拉嫁妆,还唤了她的贴身丫头去清点东西,她心中一片安定祥和,只觉得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往后余生,再不必听人口吐恶言,怨怒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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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
会不定时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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