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
玉香逃出生天后, 一直往九头山跑去。
她满脸是血, 披头散发,身上遍布捆灵袋绞出的伤口,狼狈不堪。
丑陋的容貌让她不敢见人,只得撕下块破布裹着脸, 躲着人群往偏僻的野路走。
她就像一具幽灵在山林中游荡, 心里只有一个怨恨的念头,那就是报复白月!
如果不是白月, 她美丽的容貌就不会被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毁去。
如果不是白月,此刻她就该躺在月宫玉床中享受着万人敬仰的天后的尊贵日子。
可这一切, 都因为白月的出现被毁了!
玉香好恨!
她恨得心肝颤搐, 恨不能将白月抽筋拔骨生啖其肉。
想当初, 她和轩辕霆初遇时,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怜她身世凄苦单纯善良, 她慕他神威无匹丰神俊朗。
他会手把手教她习剑,在她犯错时无奈地唤她傻丫头。
他会在她笨拙地闯祸后抱着她,问她疼不疼, 却从不责怪她。
他也会在她不小心衣衫半露时,眼色深沉,却从不逾越对她做什么。
只要是她看上的东西, 冲他甜甜唤上一声‘师父人家想要’他就会全部捧到她面前, 只为博她一笑。
只要是她讨厌的人, 冲他娇娇嗔上一句‘师父他欺负人家’,他就会立刻挺身而出为她出气。
那时候, 玉香是多么的开心快乐啊!
可是,这一切, 都在白月出现后全被毁了!
先是轩辕霆嫌弃她无理取闹, 在床笫间就扔下她拂袖而去,现在,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也被白月夺走!
玉香的心简直就像被放在火上煎烤,对白月的恨意滔天灭顶,恨得连身上的那些伤都感受不到疼痛了。
终于,她来到了九头山,妖王九婴的地盘。
见到妖王九婴栖身的阴阳凶水后,玉香将捆灵袋里的豹子脑袋往地上一扔,黑血已经干枯的豹子头骨碌碌滚到水中露出一角的鳞甲脚前,她猛地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凶潭哭喊道:“大王!义兄死了,是白月派人杀的。恳请大王为义兄报仇!”
沉寂中,一望无际的黑潭死水缓缓晃动起来,那只冒了个尖角的铜色鳞甲缓缓拔起。
只见,原本有大腿粗的鳞甲脚从黑水中轰然抬起,露出一根巨大无比的铜鳞巨物,才看清方才那只鳞甲脚竟只是那妖兽九婴脚上的一个指甲。
而那条足有三丈宽粗的巨身仍在缓缓上升,最后黑水哗啦一落,巨身之上猛然冲出一个似蛇非龙的妖头。
而这样的妖头,足足有九个。
每个妖头上都长着十来根一米多长的肉须,齐齐大张的盆口中,一排散发着恶臭的尖牙足有石块那么大。
妖头缓缓转过来,九对铜黄色的浊眼盯着匍匐在地的玉香。
“白、月?”
九婴妖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沉哑声,竟是有九道声音同时从妖头中发出。
玉香被上古妖兽强大的威压攫得不敢抬头,感到浑身僵冷如一块寒冰,她颤着声道:“是的大王,白月就是轩辕霆新娶的天后,一个狠辣的毒妇。”
她扯开脸色染血的破布,露出破败不堪的脸庞,“她不仅杀了义兄,还毁了我的容貌!”
玉香的脸上没有了九尾灵狐妖灵的幻化,早已变回原本丑不忍睹的脸。
扁平的方脸,眼睛像绿豆,额头像王八,嘴唇像青蛙。
就连见多识广的妖兽九婴见了,都忍不住皱眉,下意识往后一避,怎么这么丑?
玉香露了下脸后又赶紧拾起破布重新将丑脸包裹起来,垂着头等待九婴的发话。
“前时你还对本座说轩辕霆娶她只是做你替身,一切尽在掌握。”九婴庞大的身躯从阴阳凶水中缓缓浮起,九道异口同声发出的声音震得黑水翻江倒海,他沉声怒道,“现在,你却跑来告诉本座,你对付不了一个替身?”
玉香连忙俯跪,急声道:“不是的大王,那白月她有帮手!她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义兄白豹就是那个男人杀的,属下的脸也是那个男人挖的,他……他实在……”
玉香说着说着,回忆起当时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用手指挖走她脸上妖痣时的邪肆笑容,和他卡住自己脖子笑吟吟欣赏自己濒临死亡时的绝望和恐惧感,浑身便止不住地发抖起来,牙齿战栗道:
“那个男人……他不是人,他、他简直是恶魔,是疯子!他太可怕了!”
“是谁,杀了本座的人?”九婴沉底怒了,九道阴沉的声音同时爆喝而出,向鳞甲巨身一腾,搅得阴阳凶水骇然翻浪起来。
玉香并不认识归无胤,所以她不知其身份,只知道是一个邪佞非常手段血腥的男人,并且此人跟白月的关系匪浅。
因为,当时她被捆进黑麻袋里时,隐约听到了白月的声音,白月还一副亲昵的语气喂他吃东西!
俩人肯定有私情!
是了,否则,那男人那般厉害,怎么可能甘心替白月卖命!
玉香越想越心惊,已然顾不得对九婴的害怕,“大王,那男人是白月那贱人的姘头,他们狼狈为奸,残害属下,杀了义兄,就是在挑衅大王您!”
“胆敢挑衅本座,下场就是死。”
九婴从黑水潭中猛地跃起,带起巨浪,摇身一变化为人身,落到匍匐着的玉香匍匐跟前。
他一身玄金衣袍,金色的长发辫成九股粗重的发髻垂在肩上,铜眉像剑一样斜飞入鬓,宽深的轮廓方硬,眉心紧紧夹着的川字纹透出沧沉的岁月印记。
九婴从手背上拔下一枚鳞片,扔到玉香脸上,“你先戴着这个遮住容貌,回去将轩辕霆拖住,务必要让他在一月之内不能回天界。等本座大事落定,再替你想办法恢复容貌。”
那鳞片一贴上玉香脸颊,便迅速附骨蚀肉,和皮肤合为一体,变成了一枚金色的面具,吸附在玉香脸上。
玉香伸手去摸,却只摸到冷冰冰的面具,将她的所有丑陋全都遮藏了起来。
“谢大王赏赐面具。”玉香抬头,绿豆眼中仍划过阴狠不甘,“属下自然会去找轩辕霆,可那个毒妇白月怎么办?”
“不必担心,等本座攻上天界,自会取她性命。”九婴散发威压,沉声道。
根本没把一个小小的后宫女子放在眼里。
……
白月见那穿山甲精一副认命的样子,又听他说已活了九百多年,便问:“老甲可是在修仙道?”
老甲不敢隐瞒,连忙称是。
白月倒是有些意外。
妖怪修仙比之凡人更难,这穿山甲精既能九百年不沾一条无辜血命,便已是有半生功德,若他能坚持到一千年,升仙指日可待。
白月一向是个惜才的人,想了想,便取出方才缴获的几枚小妖灵丹赐予他,“这些玩意儿给你吧,兴许对你修仙道有益助。”
妖怪修道,有个最快捷的方法便是吞食其他妖怪的灵丹,可直接获取对方修行。
老甲却不敢要,“姑奶奶,这万万使不得,这些都是有几百年灵力的内丹,非常珍贵,拿到外面去都要抢破头的,老甲不敢要。”
“拿着吧。你不要给你在乎的那群妖娃娃们用也行。”白月将一袋妖灵抛给他,“就当是你这趟替我们带路的报酬。”
归无胤瞧着白月又开始玩收服人心的那一套,不由轻嗤一声,嘴角挂上了阴阳怪气的冷笑。
“天后娘娘可真是仁心善举。”
女人就是爱搞这些弯弯绕绕,不如他杀人越货来得简单爽快。
没劲。
白月撇了他一眼,不做搭理。
老甲老泪纵横收下,“多谢姑奶奶。”
可是他还是感动得太早了,以为比起那位信手夺命的变态狂魔姑爷爷,姑奶奶是九重天上的仙女,定然心善宽仁好说话。
可没想到,白月紧接着下一句便是,“你熟悉这妖界地头路线,便带我们去探一趟九婴老巢吧。”
“这……”穿山老甲惊得一僵,不敢想象面前这二位姑爷爷姑奶奶究竟想干什么。
闯了妖山杀了蟒妖还不够,现下竟是要直捣九婴老巢!
莫非是要掀了妖界不成?
他被自己的联想惊出阵阵冷汗。
“怎么,你不情愿?”归无胤幽幽地问,语气温和仿佛是在商量,但那漆黑的长眸却泛起森寒的光。
穿山甲精被面前这位夺命爷爷的气势骇得浑身一僵,缩着头道,“老甲不敢,老甲带路就是。”
两人一个打一巴掌,一个给颗甜枣,把这穿山老甲精给使唤得叫苦不迭,还得恭恭敬敬感谢二位姑爷爷姑奶奶。
老甲驮着白月和归无胤重新穿进山底隧道。
别看他看起来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但四肢刨动起来像风火轮一样迅疾,速度比之归无胤的坐骑猰兽也不输多少。
这次白月说什么也不肯再坐前面了,因为沙尘实在太大了。
山石在穿山甲精尖利的爪子刨动下,沙砾尘土跟鼓风机似的全往后喷。
白月可不想呛一鼻子灰,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她把归无胤推到前头去坐,打算把他的宽阔后背用来挡风沙。
没想到,刚等白月心满意足坐好,归无胤抬手便结了个隔绝结界,将他一个人罩在了里面。
白月:??
“你会这手不早说。”白月无语地看着归无胤身上的结界,还非常巧妙地把她隔绝在了外面。
“是天后娘娘自己要求坐后面的,又不是我勉强你的。”归无胤笑得十分温和无辜。
白月面无表情指着面前那道透明隔界,“那你就不能顺便把我也罩进去么?”
“不能呢。”归无胤露出白牙粲然微笑,邪恣无情地道:“这种结界非常耗费灵力,多罩一个人在下都支撑不住,我会头晕的。”
头晕?
堂堂魔尊也好意思说出这种鬼话。
“……”白月定定看他几秒,索性从穿山甲背上跳了下来,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夺命君你先请吧。”
这次轮到归无胤挑眉了,“天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你的结界太耗费灵力只能罩你一个人么,那便让老甲先带你过去。等你到了,我再用千里术穿过来,这样不就一举两得了,夺命神君也不用多罩我一个人让你头晕了。”白月抄着手,也笑盈盈地看着他。
归无胤眯起眸子,抵着下颌睥着白月。
老甲趴在下头装聋作哑,一声不敢吭,生怕被上面的两位姑爷爷姑奶奶想起了还有他这个听墙角的存在。
这二位可是魔狱尊主和上头的天后娘娘哇!
两尊大佛竟然坐在他的背上**骂俏,他老甲真是何德何能见证这样的一桩大辛秘啊。
白月丝毫不怯归无胤的视线,直直迎着他的长眸,跟他目光较量。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噼里啪啦燃炸。
半晌,归无胤轻笑一声,“行吧,那就看在天后娘娘强烈要求的份儿上,在下勉为其难罩你进来吧。”
白月郝然失笑。
心理扭曲的男人呵,总是口是心非。
即便行动上退让了,嘴上也还要强硬占上风。
“那就多谢夺命君了。”白月也乐得不戳穿他,给他个面子,重新坐上老甲壳背。
不料她的手刚搭上归无胤后背,便被那结界一吸,给吸了进去。
整个人猝不及防撞上了男人后背。
硬邦邦的劲实肌肉撞得白月身前两方柔软一陷,与他后背贴得严丝合缝。
前头的归无胤胸腔震动,发出得逞愉悦地恣笑。
白月在他身后恶狠狠龇牙。
踏马的心机男,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