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到刘睿家时正好赶上吃午饭。
他家在镇上是独院, 位置还蛮显眼的,聂冬儿正坐在院子里被人编着头发,刘睿的小表妹从网上学的编辫子手法, 新奇得不行, 非要找人当模特试试。
她们从小认识,关系很不错,在刘睿家也没什么拘束的, 边南刚进门,聂冬儿冲他喊:“二哥。”
旁边的小表妹也跟着叫道:“秋生哥哥。”
“你这丫头,叫我从来没这么痛快过。”刘睿一边放车子一边数落他的小表妹, 谁知话音刚落, 他老妈就从厨房探出头说:“秋生来啦?哎呦,个子比之前看着长高了,啧,还是这么瘦, 等会要多吃点,快进来, 快进来,对了, 阿姨还给你们新买了衣服,你妹妹已经试过了, 你来试试看你的合不合身。”
刘家阿姨拉着边南进屋,态度非常亲切, 刘睿摸摸被他老爸剃得像个劳改犯一样的头,叫道:“哎!哎!妈,你看不见我吗?这还有个活人呢?”
他妈妈扭过脸,瞥见刘睿时柳叶眉一蹙:“回家就嚷嚷, 闲着没事就去厨房帮你老爸做饭去,真是让我不省心,来,秋生,先进屋去试试衣服。”
什么是两面派,刘睿真是见证得淋漓尽致。
一旁聂冬儿微微歪头笑着看他,刘睿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说:“冬妹,今天去学校怎么样?”
聂冬儿还没张嘴说话,小表妹立即把梳子一放,义愤填膺说:“哥,我给你说,今天那个柳宝可恶心了,我和冬冬回来的时候,他在我们旁边吐唾沫,他还骂冬冬!骂得可难听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啊啊早知道我就和他打一架了,就他那小个子,我肯定输不了,下次再让我遇到他嘴巴不干净,我就揍他!”
柳宝的嘴巴不干净,他说的话很下作,那些污言秽语小表妹重复不来,但是看她厌恶的表情就知道柳宝有多可恶。
刘睿扬眉道:“那小王八蛋,真是欠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表妹和刘睿都是暴脾气,遇到欺负人的家伙,拳头不自觉就硬了。
聂冬儿慌忙摆手:“其实也没多大事。”
小表妹道:“你不要怕他,他能什么能,不就是仗着是你哥的小舅子,你还是他姐的小姑子呢?”
被人骂谁都会生气,聂冬儿也不是唯唯诺诺的性格,没人会天生逆来顺受,但人总有软肋,爸妈不在了,哥哥们就是她的支柱。
她大哥爱柳明媚爱得不行,自己整天在柳家当牛做马还总被人家嫌弃,她要是和柳宝吵起来,她哥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聂冬儿现在年纪小,还不太能分清聂丰辉不打算让她上学的用心险恶,在她眼里大哥依旧是大哥,自己得懂点事多体谅对方。
她刚想再解释点什么,边南正好从屋里出来。
“怕谁?”
“秋生哥哥,”小表妹扭过头看到他叫了一声,“哇,秋生哥哥你真的好好看啊。”
人靠衣装马靠鞍,更别提聂秋生已经脱离了需要衣服作衬的境界,他反其道而行之,把平凡的衣服衬得格外好看,身后的刘家阿姨得意道:“好看吧,我买的时候就觉得穿在咱们秋生身上一定特好看,哈哈哈哈哈,我的眼光真的不错。”
刘睿接话:“妈,人家秋生长得俊,披个麻袋都好看,和你的眼光没多大关系,不过话说回来,我的呢?你们没给我买吗?”
刘家阿姨一愣:“哎呀,忘了。”
“……”刘睿无语地一撇嘴,“行叭,你们不用在意我,我去厨房帮我被遗忘的老爸端菜去。”
他是开玩笑的,路过边南身边时还夸了句“秋哥真帅气”,惹得刘家阿姨笑着伸手拍他没个正经,二人一起去厨房那边,院子里就剩下边南三人。
边南扭头问:“方才你们说,怕谁?”
小表妹一五一十把事情重复一遍,聂冬儿有些惴惴不安地低头,边南神情淡淡的,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会儿他说:“我们家不欠柳家,聂丰辉的事也与你无关,柳宝再来找麻烦,你只管怼回去。”
“就是,就是!”小表妹在一旁附和。
聂冬儿抬头:“二哥……”
“妍妍,过来帮忙拿一下碗吧?要吃饭啦。”厨房那边阿姨探头喊道,小表妹立即蹦蹦跳跳过去。
边南目光看着厨房那边,但说的话却是对着聂冬儿:“柳宝的话是不怎么好听,但他没骗你,他真的是这么想的,有人也让他这么想,上午我回来的时候聂丰辉在家里翻箱倒柜,他在找那些钱。”
聂冬儿一听这话立马扑上来,手拉着边南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担忧道:“二哥,大哥他没碰你吧?”
两个哥哥在聂冬儿的心里也有亲远之分,二哥聂秋生无疑是更贴近她的,加上昨天聂丰辉的态度很强势,那架势似乎是想动手,言语和神情把聂冬儿吓了一大跳,现在听闻对方找钱,她特别害怕聂丰辉不理智对聂秋生动手,她二哥的身体可挨不了打。
边南淡淡道:“他动不了我。”
聂冬儿放心下来:“二哥你没事就好。”
边南低头看着满眼担心他的小姑娘,态度认真地告诉她:“有些事之前不想跟你说,怕你觉得为难,但柳宝算是一个警惕,我希望你不要再对聂丰辉抱有什么幻想,他是真的不想你再上学,也不打算顾及你的前程,下次若遇到柳宝嘴巴不干净,不用给聂丰辉面子,咱们家还不至于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
聂冬儿下意识点了点头,对方没告诉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现在的情况两个哥哥之间好像有了矛盾,她低头想了想,一边是强势的大哥,一边是病弱的二哥,若是两人不合……
她拽住边南的衣服:“我跟二哥站在一起。”
刘睿家吃饭是一大家子人,满满一桌子菜特别丰盛,刘家奶奶很喜欢聂冬儿和小表妹,两人一左一右陪着老人,奶奶喜得光顾着给小孩夹菜吃,刘爸爸是个老实憨厚的形象,话不多说,手贼狠,刘睿的头发就是代表作,刘妈妈看着很豪爽,本人也长得漂亮,是江南温婉美人的风格。
现在一家子吃饭,场面其乐融融。
只有刘睿时不时抬头瞥墙上的钟表。
刘家吃饭不准玩手机,他得不到老赵的行踪,饭吃得多少有点坐立不安。
“吃饭扭扭捏捏地干什么?”终于刘妈妈受不了他的举动,张口说了一句,“你对这饭菜不满意?”
话音刚落,老实憨厚的刘爸的死亡视线就看过来了,刘睿赶紧摇头:“那哪能呢?好吃极了!”
他大口扒饭,像饕餮一样面露满足,刘妈妈奇怪地看着他说:“好吃就多吃点,别扭得条虫一样,膈应人。”
“是想多吃来着,就怕是断头饭……”刘睿小声嘀咕着,在对方再次看过来之前,将头埋在碗里疯狂扒饭,边南看到后轻笑一下没理他。
这顿饭刘睿吃得战战兢兢,结果吃完饭一直到两点多,那个传说中骑着电动轮椅跑得贼快的赵老师也没现身,院门外面空空荡荡。
刘睿凑在边南身边悄咪咪地说:“老头不会是半路轮椅没电了?怎么来得这么慢,可能家访又取消了,啧,也说不准他回去充完电又杀回来,要不然你今天就住我家吧?那老头鬼得很!”
“至于吗?”边南无奈道。
刘睿点头:“至于。”
“刘睿!过来把这筐葡萄拿去院里洗了。”刘妈妈在客厅里叫人,刘睿立即扭脸谄媚地对边南说:“秋哥,等着我去给你洗葡萄去哈。”
一旁走过的表妹:“我哥怎么笑得像个太监?”
而在院里正洗葡萄的刘睿还没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他刚洗完,双手端着果盆,还没等转身。
一道响亮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刘睿,过来推老师进去。”
刘睿僵直着身体转过去,门口赵老师正在缓坡下看着他,毫无心理准备就直面这种恐怖场景,刘睿嗷呜一声,果盆一扔,撒腿就往屋里跑。
“嘿!你这臭小子,往哪跑!”
赵老师早年也是个放荡不羁的人物,见学生扭头就跑,深谙家访此道的他,立刻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鬼,于是开足马力,刺溜——
上坡、进门,一气呵成!
能把轮椅玩得这么激动人心的真不多见。
“秋生!秋生!秋生!”进屋的刘睿扯着嗓子叫边南,边南疑惑地看着他,刘睿蹭得一下躲在他身后叫道,“快!快!来了,来了,你快去啊!”
他推搡着边南出去,后者也顺从地往外走。
“刘睿!你这小子往哪跑?”赵老师中气十足地喊道,结果抬头看见出来的是聂秋生不是刘睿,态度顿时原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久不见呀秋生,最近身体怎么样?看着还可以,多出来走一走挺好。”
边南道:“赵老师好。”
赵老师慈祥地看着他:“刘睿那个小兔,额,刘睿同学,他在屋里吗?麻烦帮老师叫一叫他。”
刘妈妈这时从屋里出来:“刘睿,你瞎喊什么?哎?赵老师,你怎么来了啊,刘睿快出来,赵老师来了。”
赵老师笑眯眯道:“刘睿妈妈你好,我是来家访的,快要开学了,打算看看学生的暑假学习情况,顺便检查下作业,刘睿同学没和你说吗?”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刘睿扒着门框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他妈听后果然黑着脸:“刘睿!”
“赵老师,我听说秦殊同学转学了。”
边南冷不丁开口,现场的视线瞬间回到了他身上,赵老师一愣,似乎想到了烦心事,脸色一下子有点不太好看,但他还是尽可能保持和蔼。
边南继续道:“您觉得我有机会顶替他吗?”
这话说出口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
刘睿眼泪汪汪心道:“好兄弟!舍己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