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早就打算好了, 就用下毒的事威胁李大夫,无论如何,也得先安顿下来养好病, 等他有了银子另寻落脚地,再提搬离的事。
现在可倒好, 这地方又变成了前婆婆的。
夫妻俩早已经试过求廖小草,那真的是铁石心肠,毫无转圜余地。
余梅花面色煞白。
孟成礼本来就还在病中, 刚刚才能起身, 听到这话后,摇摇欲坠。
只要想到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夫妻俩如今几乎是众叛亲离,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帮忙, 离开这里, 他们又能去哪?
“别发呆,赶紧给我滚。”柳纭娘伸手去推余梅花:“当初给我下毒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余梅花被推得退了两步, 终于回过神来。满脸凄惶地看向边上的孟成礼。
柳纭娘闲闲道:“我要是你们, 就赶紧去追。”
追谁?
她没有说清楚, 夫妻俩却瞬间明白,对视一眼后, 急匆匆奔进屋中, 抱起被子拔腿就跑。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柳纭娘嘴角弯弯。
这人嘛, 都是吃软怕硬的。两人知道在她这里讨不了好,可不就一门心思沾着那边?
医馆换了东家,这事也不是秘密,本来就有好多人等着求李大夫诊治, 看到他收拾包袱走了,立刻就奔着进来。
“大夫这是要去哪儿?”
柳纭娘挥了挥手:“你们去问他吧!从今日起,这里是我的了。”
前来问话的男人一脸茫然。
“为何李大夫要把铺子卖给你?”
“不是卖的。”柳纭娘淡然道:“是他让我儿子下毒害我,我死里逃生一回,要为自己讨公道。然后他就把这间铺子抵给了我。”
男人讶然:“这事不是假的吗?”
柳纭娘反问:“如果是假的,他又怎么会把铺子给我?”
男人哑口无言。
这事很快在镇上传开,短短半日,所有人都听说了此事。还有贺大夫跑到这里来,看到医馆中坐着的人确实是柳纭娘后,好奇问:“他人呢?以后还回来吗?”
“不回了吧。”柳纭娘一本正经:“丢了这么大的人,他哪好意思?”
“有道理。”贺大夫喜得见眉不见眼:“那你这间医馆还开吗?”
本来是随口一问,当他看到满屋的药柜后,顿时眼睛一亮:“你这些药材可以抵给我。”
“生意嘛,都是可以谈的。你只要肯出价,卖给你也不是不行。”柳纭娘翻开柜子后面的账本,那里记载着所有的药材和份量。
听到这话,贺大夫面色一僵:“你又不会治病,留着药材没有用。”
柳纭娘虽然会医术,可廖小草不会。所以,这医馆是不能开的。她沉吟了下:“把另外的两位大夫找过来,价高者得!”
肯定不比新买药材的价钱贵就是。
又花了半天,柳纭娘把药材也卖了,屋子腾空时,天色已晚,她懒得回村里,就住在了镇上。
如果廖小草是独居,没有回村根本不会惹人注意。但柳纭娘请的人帮自己做饭,隔壁的周氏当夜就发现了人没回来。第二日就跑到镇上打听。
这也不是秘密,很快就找了过来。
看到铺子里坐着的柳纭娘,她满脸不可置信:“你真的把这间医馆买了?”
“是李大夫赔给我的。”柳纭娘不怕人说自己讹诈,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外人看不惯也只能忍着。再有,她才不要帮李云生隐瞒,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周氏沉默下来。
李大夫既然愿意给铺子,那就是他理亏。
也就是说,他真的让人给廖小草下毒了。周氏不纠结这事,转而问道:“你还回村里吗?那我……帮你做饭的事……”
柳纭娘给了她二钱银子。
周氏惊讶过后,急忙推拒:“太多了,加上孩子他爹干的活。我们最多拿一半。”
“你收着吧!”柳纭娘一副财大气粗模样:“我如今也不差这点。”
这倒是事实。
加上她语气诙谐,周氏忍不住笑了出来。
从那天起,柳纭娘住到了镇上,那些药材被贺大夫和另一位大夫瓜分,在他们搬药材的时候,柳纭娘截留了一些。
最近这段日子,她不打算做别的事,先把病养好再说。
却说余梅花夫妻俩追到了镇子外,倒是把人撵上了。可李大夫直言,他要回到城里。且不会在帮他们。
原话是:你们爱告状就去,我已经和廖小草说清楚了。就算是闹到公堂上,我也无罪。
夫妻俩面面相觑,再想要纠缠。李大夫的马车已经远去。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又回到村里。
余家自然不肯收留,夫妻俩没别的地方去,干脆赖在了门口。夜里凉风呼呼,吹在人身上几乎凉进了骨头缝。哪怕人有被子裹着,可总得透气吧!
吹得久了,感觉鼻子都要掉了。
孟成礼缩了缩脖子:“怎么春天了还这么冷?”
这话余梅花也想问,两人拥在一起,她低声道:“我爹娘是铁了心不肯收留,咱们还是得想别的辙。如果能去别人家借住……”
两人相拥在一起互相取暖,倒多了几分温馨。孟成礼不再冷言冷语,叹息一声:“村里人都不宽裕,哪有多余的房子?”
余梅花看着孟家人的方向:“他们家有多的,除了镇上的宅院和铺子,村里也有。她一个人,哪里住得过来?”
如果没有出这些事,夫妻俩也住不完。本来气氛挺温馨,孟成礼听到这番话后,忍不住责备道:“当初这馊主意是你出的。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明明好好的日子……”
“哪里好了?”余梅花翻了个白眼:“孟家以前是挺富贵。可后来就不行了……”
这话孟成礼不赞同:“再如何拮据,你比村里大部分人要过得好,还有,村里其他的儿媳妇过的什么日子,你过的什么日子?娘拿银子给你,什么时候小气过?还有你回娘家,其他媳妇在婆婆跟前苦求,才能拿到一点礼,你呢?”说到这里,他又想起来了余家人的绝情,冷哼一声:“喂不饱的白眼狼,拿多少都没用。娘就比你看得清,从来都对廖家人不假辞色。你倒好,拿着银子捧人家的臭脚……”
“住嘴。”余梅花面色难看:“你娘本来就是个狠心绝情的,难道你还看不清吗?”
孟成礼嗤笑:“你倒是有情,为何你娘不让你进门?”
夫妻两人沉默下来,都窝了一肚子的气,面色都不太好。
良久之后,凉风中传来余梅花的声音:“我们去余三伯家里试试?”
孟成礼不耐烦:“别想了。”
“为何不想,那是你亲娘?”余梅花不客气道:“之前你怪我出馊主意。其实这事最开始是她帮忙牵的线。本来我们确实不该找她,可我们走投无路,她要是不帮忙,我们俩只能到街上去要饭,你丢得下那个脸吗?”
孟成礼抿了抿唇:“她去找娘求过情,险些被人怀疑。”说着,又叹口气:“她也不容易。”
余梅花就看不惯他这副软弱的模样,上门问一声又不会少块肉,皱眉道:“她再如何,也没有我们凄惨。都沦落到睡路上了,你还可怜别人呢?”
说着,她往孟成礼怀里钻了钻:“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她。”
孟成礼:“……”
去找找也行。
哪怕就几个铜板,也能买点馒头填肚子。
杜氏一大早醒来就得去村口挑水,婆婆很不喜欢她,就是哪天起晚一点,都会被臭骂一顿。
身为儿媳,挨骂挺正常。但是,人活一张脸,村里人又住得近,婆婆嗓门那么大,她一出声,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到。
因此,杜氏都尽量起早,平时勤快干活,只求少挨点骂。
刚到村里的井口边,就看到那里站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一开始还没多想,毕竟村里挑水的人那么多,又都起得早,碰上人本就正常。
可走近了之后,她忽然发现那个人没有扁担,也没有桶,再一细瞧,分明就是余梅花。
如果是别的小媳妇,她可能认不出来。但余梅花不同……有些人,哪怕她尽力想要忘掉,可还是忍不住多关注几分。
关于夫妻俩昨天的事她都已经听说过,余家不肯让二人进屋,夫妻俩就干脆睡到了路上。她心里叹了口气:“梅花,成礼身子如何?你们睡在外头,可别又作下病来,我昨天看到他脸色那么白……”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余梅花压低声音:“我们俩身上就两个铜板,吃粗粮馍馍都填不饱肚子。之前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们落到这种地步,你可不能不管我们。”
杜氏没想到她竟然是来问自己有好处的,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脱口问道:“我怎么管?”
她又没有当家,头上有长辈,底下还有孩子。自己的日子都像是苦水里泡过来的一般,管自己都费劲,拿什么管别人?
“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多少拿点银子给我安家。”余梅花看她面露抵触之意,不容她拒绝,率先道:“那些是你的亲人,成礼也是你儿子!你不能见死不救。”
杜氏苦笑:“我确实是没有啊!”
“银子嘛,谁家都没有,都是挤出来的。”余梅花看到村头的小路,又有人过来挑水,飞快道:“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对不对?”
杜氏也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面色大变:“你……”
余梅花扬眉:“把我逼急了,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信你试一试。当初你生了孩子又嫁人的事要是传出去,你怕是也要和李大夫一般离开这里。人家有手艺,到哪都能讨一碗饭吃。你嘛……立刻余家,你还有什么?”
杜氏面色煞白。
多年以前发生的事已经许久没有人提及。她以为这些秘密自己能够带到棺材里,却没有想到视作亲儿媳的女子会以此威胁她。
她确实不敢离开余家。
嫁入余家多年,哪怕不得婆婆喜欢,哪怕日子过得艰难,她也早已经把那里当做自己的家。底下还有三个孩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哪里能走?
不说走,就是那些秘密,也绝对不能传开。
“梅花,你不能这么做。”
余梅花面露嘲讽:“你管不着我。”
杜氏:“……”
她心里很慌,却又明白这种时候不能乱开口。使劲掐了一下掌心,定了定神。
此时,挑水的人已经过来,看到两人站在井边闲聊。笑吟吟寒暄了两句。
杜氏面色如常,也打了招呼。这边的人还没有走远,又有人过来。
天色越来越亮之后,挑水的人会更多。杜氏打了水,临走之前低声道:“容我想一想。”
她身后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今日中午,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是没有过来送银子,你成亲之前发生的二三事……村里的人应该很喜欢听。”
听着这番话,杜氏活生生打了个寒颤。脚下如踩着风火轮一般,转瞬间就消失在村头。
柳纭娘嘱咐了周氏,如果看到杜氏和孟成礼夫妻俩说话,就告诉她一声。
本以为要多等几天,没想到翌日早上,周氏就来了一趟。
“早上挑水的时候,梅花好像是特意等在那里的。”
周氏一脸好奇:“昨天我就想问,梅花和她之间只是普通的本家,能有什么秘密?”
她当时没放在心上,以为这事不会发生,结果今日就有人看到二人站在一起。想了想,她试探着问:“是不是你中毒的事和她有关?”
柳纭娘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她跑来帮着孟成礼说情有些突兀。”
周氏倒没有往两人是母子的地方想,道:“兴许是拿了梅花的好处。”她看了看铺子:“这地方不错,算是主街,你要租出去么?”
“不租!”柳纭娘随口道:“等我养好了身子,就做点生意。我这一次元气大伤,年纪又越来越大,干不动地里的活。”想了想又道:“等我买点东西,我跟你一起回村里住。”
她回村里的事挺低调,不过,还是被人看到了。当即就有人过来问医馆的事。
柳纭娘毫不隐瞒。
短短半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余梅花夫妻两人拿了李大夫的银子毒害她。
现在回想起来,廖小草把人赶出去,纯粹是两个白眼狼活该。
回到村里时,还没有过午,柳纭娘租了驾马车,拉着不少东西。从村头的井边路过,看到余梅花站在那里。
她顿时来了兴致,让周氏领着马车回家卸东西,自己跑到了井边。
余梅花碰到她就没好事,今日能不能睡床,就看中午这段时间了,结果前婆婆又跑来捣乱。
私心里,她不想和杜氏闹翻,毕竟那是孟成礼亲娘,留着这份情缘有益无害。
因此,她不希望有人守着自己。
“大娘,你回来了?”
柳纭娘笑吟吟打量她:“今儿你心情不错嘛,没有冲我大喊大叫。怎么,你想通了?”
余梅花缓了缓脸上神情,正想寒暄几句把人应付走。就听面前的人又道:“听说你们昨晚睡在路上,是真不怕生病啊!对了,我还听说你早上在这看那个谁,你家伯母,她之前还帮你们仗义直言过,她和你私底下什么关系?”
前面半段满是嘲讽,余梅花满腔怒气,还没来得及发泄,又听到了后面的话。她心下顿时紧张起来:“没什么关系!”
柳纭娘打量她眉眼:“你慌了?”她一本正经:“和你没关系,和成礼有关系吧?”
笃定的语气。
余梅花简直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