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正午的太阳直照的刺眼,将被褥烘烤的格外热乎。麻雀在外面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微微送来一阵暖风,他醒来后,就一直蜷缩在被窝里,不愿出去,也不敢出去。是的,昨天下午发生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让他久久难以忘却。甚至此刻,耳边仿佛都回响着昨天下午那几个刁蛮后生炸呲的声音,他深怕出去又会遇到他们拥挤在门口说个不停。唉,人啊,真是琢磨不透。少安一直搞不明白,自己开了砖厂挣下了钱为啥就不能拿去帮帮其他村子的人呢?到头来反倒得罪了原本信赖自己的人。难道他的生活就是这般窘态?
旁边的案板上传来咯噔咯噔的切肉声,大肉的腥味在闷热的空气中传来,倒让少安清醒了许多。
“你醒了?”秀莲说道。
少安听后,感到一阵纳闷,几天以来,秀莲为了自己建厂子这个事,一直和他处于“冷战”,怎么今天突然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了?
“嗯……”少安不知该说些啥,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那你别睡了,现在就赶紧去找陈建山说修砖厂的事吧,不然到时候,万江,万有叔又要带着一伙人来找你了。”
他听后,不由惊出一声冷汗来。奇怪,秀莲不是一直反对自己帮罐子村吗?怎么今天不仅和自己开口说话了,还让他去找陈建山谈建厂的事,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还是秀莲昨天受了什么打击,开始说胡话了?在要么就是自己还在做梦,没有醒来……
孙少安用手在自己脸上使劲的扇了一巴掌,看到底有没有在做梦。秀莲忙拦住了他。
“少安,你这是咋了?”她问
“秀莲,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今天咋和前些天不一样了?还主动撵我去罐子村?”
秀莲听后,继续切着菜,说:“昨天你睡下以后,我和爸在院子里也聊了好久。这么些个年,你说你啥事没干过,而我们拦了你多少次也没见成功。”
少安笑了笑问,“那你意思是我做了不该做的事,你们拦不住我,所以就让我继续做下去了?”
“唉,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和爸认为你做的是一件没脑子的事。你自己也应该想一想,你觉得咱帮人搞个砖厂,能给咱村带来什么?你昨天口口声声说将来两个村子能合作共利,那也怕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吧。”
“不是……秀莲,你到底是咋个意思?怎么最近你们说话老是拐弯抹角的,搞得我一头雾水。”
“少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和爸认为你做的是件蠢事,但不代表你做的是坏事。我嫁给你也十年了,你啥样的人我还不清楚?要是你孙少安想干的事?谁能拦的住?你要是看到罐子村的恓惶样坐视不管,那就不是孙少安了。”
“那你意思是同意让我帮陈支书了?”
秀莲听后撅着嘴,“不同意还能咋办?就当是为我男人在外面攒点好名声了。”她一边切着肉一边说。
孙少安听后,激动的笑出了声来,他一把从背后抱住秀莲。“我孙少安娶了你这么个好婆姨,也算是没白活。”
“其实我一直纳闷你刚刚扇自己干啥?”秀莲问。
“哎呀,我这不是以为我在做梦嘛,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秀莲听后,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那你现在清醒了吗?”
“有你在旁边清醒的很哩。”少安说道。
他从被窝一下子翻了起来,顿时觉得宽心了许多。是的,秀莲还是当初的秀莲,无论自己要做什么,最终她都会支持自己放手去干。对于孙少安而言,贺秀莲永远是自己一生的精神港湾,这个女人为他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们已无法估量。
…………
这些天,玉亭一直在原西县做着一些小生意,今年,他们家头一次的靠自己的双手收到了土地上的粮食,玉亭当然要分享一番自己的劳动成果哩,他用麻袋装着一些旱烟草和粮食,拉到原西,在原西县摆起了小地摊。城里人见到这些个粗粮还有老一辈人抽的旱烟草后,纷纷赶来采购,钱倒是也能挣下不少来。晚上,就裹着破被褥在火车站的候车厅里将就露宿一晚,第二天在继续卖……尽管这看起来很熬煎,但是却让玉亭感到十分的惬意,是啊,他第一次卖着靠自己双手创造出来的东西,怎能不感到充实呢?这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了生活给劳动者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愉悦与舒适,如今,在他看来,那是一种比政治活动还要有意义的事情!
他把带来的东西卖完以后,才回到了双水村。然而,一经过闲话中心,他就听到了侄子要在罐子村动工建厂的惊天消息。他还顺带着听到一些抱怨少安的话……
玉亭听后,并没有直接去找少安,而是先回到了家,他把这几天挣下的钱自己留了一半,其余的全部交给了凤英,晚上才躺在炕上琢磨着今天白天听到的事。
要是搁在以前,他二话不说,肯定会撒着破鞋去找少安,对他唾沫星子乱溅的加以教导,那么现在呢?他当然不会在像过去那样,到处乱窜。在这件事上,玉亭也不知道该不该同意少安,正如白天听到村里人说的那样,倘使侄子要是把这个砖厂建了起来,那么到时候自家人的生意可能就会受到影响,可是如果不去帮罐子村,那少安的名声就臭了,罐子村的人到时候也许就会嚷嚷这嚷嚷那……此刻,倒真把他给难住了,他必须要为少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
第二天天刚一亮,玉亭从炕上爬了起来,然后换上了自己在原西县买的一件新的中山装,还有那双崭新的白色帆布鞋,带上一顶蓝色的刻着五角星的军帽便向少安砖厂走去。约莫八点左右,砖厂就开始冒起了浓浓的黑烟,搬砖的声音又回响了起来……
孙少安今天倒是来的很早,在工地上到处闲逛,时不时的和几个人打上一两句招呼。
玉亭很快就赶了过去。他故意的站在少安要走的路上,让自己的这个侄子看看他近来的改变。
少安一边嘘着口音,一边向前漫步着,突然发现一个似熟悉非熟悉的人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反倒惊了一下他,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到眼前的这个人原来是二爸……
“少安,你这是咋了?我有那么可怕?”玉亭笑着说道。
“二爸啊,你要把人给吓死了。你咋穿成个这?让我看的都有点不习惯了。”
“咋了,二爸这样不好看?”孙玉亭摘掉帽子说。
“好看,美气的很哩。不过,二爸,这几天你干甚去了?咋连你人影都见不着?”
玉亭听后走近对他说,“我是出去找点活干。今年不是家里收了不少粮嘛,反正我和你二妈和娃也吃不完,就顺道拿到原西去卖掉。你别说买的人还真不少,这钱倒是也能挣下不前来”
少安听后,不禁感慨了一番说,“二爸,你真的变了,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是肯定的了,人当然也要变一变才行,不然活的糟心死了。”玉亭笑着说。
“二爸,你是不是还有啥事要交代?”少安继续问道。
“唉,你别说,我今天还真的要给你说个有用的法子,绝对让你满意。”
“哦?法子,二爸,你说来听听。”
玉亭随即便把少安拉到一处没人的田埂上问道,“我听说你要在罐子村给人搞个砖厂,有这回事?”
孙少安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没有考虑过这个砖厂一旦给人开了起来,你就不会有所亏损?”
少安听后,有点失落的说道,“二爸,合着你过来就给我说这么个法子?”
“哎呀,你想到哪去了?二爸又不是不同意你在罐子村搞砖厂。”
“那二爸你是啥意思啊?就别卖关子了”少安迫不及待的问道。
“少安,砖厂既然是你答应帮人家开,就不要在反悔了。开,咱当然要开,但是可以不让它罐子村的人来开。”
少安被说的一头雾水,一时不明白二爸说的是啥意思。
“不是,二爸,你说的我有点不太明白,你同意让我在罐子村开砖厂,但又不让人家村子的人开,到底是啥意思。”
玉亭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旱烟斗,在上面塞上了一两撮烟草,抽了起来。
“你忘了满银?他可就是罐子村的人。到时候你可以让满银来接管砖厂,满银是自己人,他肯定不会把所有的承包商全揽给了自己,要是他把砖厂接管了下来,你们可以五五分红,罐子村的光景也可以改善,顺便兰花的负担也轻松了许多。总之,砖厂要是给满银开了,但终归是归咱自家人管,还能有啥可担心的呢?到时候,你和陈建山说,我料他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下。”
少安越听越起劲,对啊,他怎么把满银给忘了呢?这几年姐夫跟着自己在砖厂上干活,也学到了不少,包括基本的烧砖,他也懂个一二三来,如果让他在罐子村开这个砖厂的话,那岂不是省事多了。少安激动的从田埂上站起来,他握起他的手说道,“哎呀,二爸啊,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个大忙,这法子太管用了。满银来当这个砖厂老板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这样,咱村的人也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说罢,少安便大步往家走去,二爸方才仿佛就给了自己一把钥匙一样,让他心里的所有愁绪全部给解开了似的,几天以来的苦恼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跑进了屋向父亲说了二爸提的这个建议,玉厚老汉做在炕上思莫着,“嗯,玉亭说的的确是个好办法,让满银去管罐子村,咱就不用在提心吊胆了。不过……”
“不过什么?爸”他问。
“我担心满银有了自己的砖厂又到处乱逛,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可别又把你姐和两个娃给苦着了。”
少安笑了笑,“爸,姐肯定是要享福了,有啥苦不苦的嘞。满银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满银了,你看平时在我砖厂,干活就拣着那最费体力的活,累的满头大汗还不罢休。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我相信姐夫不会在撇下娃拿着钱乱逛了。”
“希望是这样吧,但你也要先问问满银,看他愿不愿意了。”父亲继续说道。
“这个想都不用想,他肯定是满口答应的。谁不想当个大老板哩?我都想,他不想?”少安笑着说。
…………
是的,果然正如少安猜测的一样,王满银听到他要让自己来做这个罐子村砖厂的老板,欣喜坏了,没想到自己都能沾上大舅子的光,当个小老板,他当然想都没想的答应了。
村里的其他人也普遍认可了少安的这个决定,毕竟,比起陈建山来操持这个砖厂,满银就让人宽心多了。他来当老板,开成啥样都没关系的,反正都是少安家的人,这样以后,罐子村的砖厂还是控制在孙少安手里,到时候帮着把罐子村的光景变好就行了。
就这样少安总算是摆脱了所有家里和村里人的压力了,殊不知,前方还有更大的困难和危险等着他……这点,我们后面在说。总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自己决定的事,他要迎着这条为周边人致富的道路一直走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倒下……
————
寄语:活在当下,也可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信念越深,成就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