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这几年变化可真不小。想当年,那里到处都是土土坑坑的小路,土房子此起彼伏。那墙上写的“***万岁”的字样都黑黑乎乎的让人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种田的老汉扯着沙哑的嗓子,喊天喊地抱怨着,到头来仅仅换得一点点口粮,供年底填饱肚子。各县的面貌那就更不用说了,一到秋冬之际。呼啸的寒风,从大山深处吹来,而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流淌着肮脏的卤水,然后经过那透骨的寒风一洗礼,立马结成绿色的污冰,如果踩上不慎划倒,糊上一脸冰茬子,直把人恶心的连连作呕,几天都不想出门。从远处望去,平房的砖瓦烂都快掉了下来,当时,人们都不愿意出来做生意,也无法做生意。总而言之,要多萧瑟,就有多萧瑟。
1982年五月,生产责任制的浪潮赶到了这里。这片土地便开始解冻,苏醒……不说别的,粮食的问题在也不用担心了。又过了两年,山西开始撤社改乡,大批大批的公社被拔掉,建起了乡镇企业。去年年底,改造基本完成。这样以来,我们常说的“生意网”便被打开了,四通八方的生意人纷纷带着自己的小玩意来街上卷个小地摊,卖了起来。拉砖车,工程队,文艺部的礼车在街上来来往往,一片兴盛。而原先的土房子也被用水泥重新刷砌了一通。“***万岁”的字样,变成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不正是当年党的第十一届三中全会所提出来的吗。正是这几个字,才让古老的中国开始觉醒,腾飞…大概山西就沾了这几个字的光吧。
中秋节的前一天,孙少安就和妻子到了柳林。车一驶进这里,他就不由得一惊。天哪,这还是自己当年来的柳林吗?怎么完全变了个样子一样,不说别的,反正看起来要比他们那强多了。田间的作物虽说已经收完了,但是他可以看出来,这些作物肯定都划好区域,井然有序的排列了起来。原本当初这只是一个小村子而已,但是现在,他就感觉农村里面都包含着一个小小的县。居然还有集市和供销社。卖柴米粮油的店铺有也那么好几家,看起来都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秀莲肘着腮帮子,额头贴在车窗上,一直望着自己亲切的家乡。她不听的笑着。一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父亲,姐姐,姐夫,她这个心里就美滋滋的。
少安对妻子说,“哎呀,秀莲,你别说你们这变化的还真不小啊。”
“那是。这可是我家。你看你经常不回来,也不知道。”
“这不一年到头忙的没时间回来嘛。这次也答应陪你回来看看你爸,还有你姐。你还顺这话作甚?”少安对秀莲说。
秀莲撇了撇嘴说,“哼,要不是爸把你撵了过来,你肯定又在那罐子村给人家搞那个砖厂。”
“行了行了,这个就别在提了。我一想到那边的砖厂,整个人心里就烦的不行。”少安对妻子说。
紧接着,他又问道,“我这么久没回来了,你姐和你姐夫该不会认不得我了吧。”
“那可不?都过去几年了,你说呢?”
“唉,我真是有点不太像话啊。今天晚上,咱好好和你姐,你姐夫喝上一盅。”少安对秀莲继续说道。
这时,虎子打断了他们,“妈,啥时候能见到姥爷啊?怎么还没到?”唉,这孩子大概已经等不及了,本生坐车就无聊,加上他又有点好动,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坐不住了,他渴望早日见到姥爷,说不定还会遇到其他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哩。而燕子从上了车就一直睡了过去,现在还没醒。她睡得很沉,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和这孩子无关。
虎子这么一问,少安笑着看了看儿子,什么也没说。就继续跟着班车向着柳林驶去。
山西的变化不小,那么柳林肯定也是如此。村民住的房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挨家挨户都有狗汪的声音还有母鸡的呻吟。一些条件好的农户居然还给自家房子里通上了排污管道,洗菜,洗手等等废水都可以沿着他们新装的管子直接流淌下去。有的还能利用起来灌溉农田呢。
少安对眼前看到的这些激动不已。这次回去,他也打算像这户人家一样,在自个儿窑前安插个管,然后把用过的水排掉,这样就不用每天走个老远去,在把水倒掉。
自从今年年初她带着妻子上西安治病,老丈人来看女儿,后面,少安就一直在没见他。这中间,有几次秀莲回柳林拉他,但都被少安给推脱掉了。现在眼看就要到老丈人家门口了,他这个心反而跳的更厉害了。当时,还和他闹的挺不愉快的,老丈人还领着一伙人把自己的砖窑给砸了,虽说最后也和好了,不过还是难免有些难为情。
不一会儿,秀莲就领着少安到了家。眼前的一切不禁让他吃了一惊。天哪,自己虽说好几年再没来这,但他万万没想到老丈人家居然变化这么大。不说别的,光院子就快撵上了他们的村小学中心广场的一半了。牛棚里的牛**膨胀,奶水充沛,悠闲的吃着饲料;鸡窝里母鸡呻吟的叫个不停,强悍的公鸡牵着它们到处乱跑。而房子也和当年大为不同,除了大门以外,有两间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和牛棚鸡窝围城了一个方阵,倒真是有种北京四合院的布局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陈醋味,从一个屋子里飘散而出,少安心想,那大概就是老丈人放醋的地方吧。其实,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院子正中央那两棵高大粗壮的榆树,包括孙少安,站在下面都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这两棵树显然是移栽过来的,不然,没个十年八年是想不成这么高的。
贺耀宗这几年生意是越来越红火。1981年,责任制在山西实行以后,他把自己分得的五亩地,抽出两亩来,把原先的醋场扩建了一下,生意开始走上兴盛的道路。1984年,撤社的惊雷在山西打响,成功改乡以后,他又把自己的陈酿的醋推广到乡上,方圆几公里的人们都赶着来买贺家的醋。毕竟这的醋比县城里的便宜,而且省事,不用跑那么老远去提上少少的一壶醋。而大女儿两口子索性在县上开起了醋馆,生意照样没有落下。据说常有林每天空着手从家里出来,晚上回去的时候再带回一把一把的钱,每天都是如此,看的人都眼红。可想而知,这生意该有多好。
昨天下午的时候,秀莲就已经给柳林捎了封信,说今天和少安会回来。贺耀宗听后,当即带着大女儿到柳林去割了五斤羊肉,提了点肘子,还买了好几瓶啤酒。准备这次和自己这个不经常见的女婿好好谝一谝。两人都是农民企业家,在一起的共同语言自然也比较多。是的,他大概已经忘记了几个月前,他领着一伙人上女婿砖厂闹事了吧……少安当然也没有告诉秀莲,他怕这会影响他父女之间的感情。
少安和妻子进了屋后,里面飘来刺鼻的饭菜味,厨灶那的空气里翻滚着白雾。炒菜的滚水声一阵接着一阵的,切菜的案板音嘎噔嘠噔的响个不停。贺耀宗看见女婿和女儿进屋后,忙激动的站起来,疯疯癫癫的跑了过去。
“秀莲,终于知道中秋节回来看看爸了?”
“哎呀,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难道回来看你还不应该吗?”秀莲笑着对父亲说。
“傻丫头,爸和你说着玩的,今年你把少安也带过来了,爸真是高兴啊。快,别怵在这,赶紧下来。”
少安说道,“爸,自从秀莲嫁给我,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着她回来看你的。我这个女婿真是不像话啊。”
“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贺耀宗大概是太激动了,竟然一句话重复着说了两遍。他眼角里还闪着一株欣喜的泪水。
“你们俩肯定也饿了吧。饭马上就好了。少安,今天哪也不许去,陪爸好好喝上两盅。不过,你这娃娃还真是不像话,一年到头也不会来看看爸。”
少安听后抠了抠头,尴尬的应到,“砖厂太忙,实在是抽不来时间。爸,你放心,以后一定和秀莲经常回来看你。”
“这还差不多。”贺耀宗笑道。
约莫半个钟头,大女儿就把饭给做好了。今天得知妹妹和妹夫要来,她和常有林特意关了一天门,一家人专门坐下来好好吃上顿饭聚一聚。看着这么丰富的菜,少安大概也是饿了,口水都快留了下来。
于是,几个人就动起了筷子吃了起来。他和老丈人及常有林还喝起了小酒。
“少安,几年没见,我听说你都成了你们那的大老板了,你小子可以啊。”他拍了拍少安的肩膀对他说。
“嗨,姐夫,这还不是要感谢你,要不是当初没有你的接济,我还真做不起来。”少安应道。
“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不谢的。下次,记得带我去你们那看看。”
“那是肯定。”少安笑着说。
又吃过一会儿饭时,少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忙问,“姐夫,在来的路上,我看你们这变化还真不小。明天,你有空没?咱不带我去这的县上走上一遭?”
“行,没问题。反正我们店也在柳林县。到时候我带你'逛逛。”
“行。对了,我这里还有几身衣裳,来的时候在原西买的,给你和爸,还有姐一人买了一套。”少安指着沙发上的那几个包说。
“这……多不好意思,少安,你既然来就来,还买啥东西嘞,没啥必要。”贺耀宗回答道。
一旁的秀莲说,“爸,这是少安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我看你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烂了补丁不知多少个了。”
贺耀宗听女儿这么一说,也没有在说啥了。他就是不想要,也没法当面拒绝女婿吧。
晚上,圆的月亮像一株玉盘一样悬挂在空中,周围还飘着几朵白云。蝉叫声此起彼伏。气候是如此的舒适怡人。而屋内更是热闹的不得了,一家人坐在土炕上想扯什么扯什么。
这种气氛让孙少安感到十分的释然,望着那轮元月,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第二天一大早,孙少安就跟着姐夫常有林上了繁华的柳林县城……
寄语:任何时期的社会发展与变迁,都是基于变革而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