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碗蛋酒,一口面一口蛋酒,在这样微寒的深秋,叫人全身暖和起来。
吃完了就去坐公交车,省城是个工业城市。跟后世想象中的人们都是坐公交上班不一样,这会儿都是大卡车,卡车后头焊一个铁架子,叫人能拉着上去。前头挂一个牌牌,写明是哪个厂子的,坐满一车就走。
省城因为是码头文化,所以早上都是碳水爆表的早点。省城特有的碱水面条,配着绿豆芽下了锅之后捞出来,上头加上菜码酱料,几个孩子吃的差点糊住嗓子。
乐宛往碗里加两勺辣子,一股子芝麻特有的香气直窜鼻端,一口下去,浓烈的香味和辣味就能唤醒一个人的知觉。
公交车倒是跟以后的比较像,就是小的多,挤挤挨挨的十几个座位,再加上站着的人,让乐宛家的几个挤下来时候还心有余悸。
只是这到底是上面下来的任务, 老师们也只能模糊着跟学生说。
乐宛这下心里就更轻松了, 本来还要担心这次如果是比赛语文或者数学,小六好说, 心理素质强的一比, 小五大大咧咧的,还不知道遇到挫折会不会难过。
省城地界好,所处的位置恰好是全国的中心地区。这里的火车站也是全国最大的,南来北往的都能在这里转车。这里还靠水, 有着不同于梧市的码头文化。城里还好,城外的地方因为过路人多,很多人家都叮嘱过孩子不要瞎往外跑。
乐宛嘱咐了他们要手牵手,一个大的盯一个小的,不要丢了。
现在好了, 知识竞赛, 比个什么样子都行。流星小说网 shupu.org
而且不是她自夸,自从她开始给乐祖弄教材之后,她就开始给几个小的也准备了些什么百科全书之类的书, 还有家里的收音机,小孩子都是求知欲旺盛的。这年月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玩具来杀时间, 几个孩子无形之中都了解了很多在别人看来“很无用”的知识。
怪不得梧市的学校没有大力宣扬,让他们谁有意向来的自己来, 合着不是那种多少分都一目了然的, 学校也不想多在这件事上花功夫啊。
兄弟俩的比赛在第一天的上午,因为年级小,所以是最先比的。早餐是在招待所下头的小店吃, 这年头的饭店都是挂牌子的国营店。店里头的服务员和后头做饭的都是统一穿写着“xx市xx区饮食”的围裙。大的饭店都被改制的很厉害,很多精细菜是不做的,进去倒是能点菜但吃到什么口味的也是凭运气。小店倒是很多还是延续了以前的风味,毕竟不是金贵东西,给劳苦大众吃的,算不得犯错误。
小五:“就是那个钢笔颜色好丑,怎么是个青色的。给姐的话得弄个大红色的吧。”
小六:“咱们到时候叫他们换换!都说了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是钢笔,咱们去找他们换一个红色的。”
“这也太挤了!我刚才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还有那个售票的,眼睛快翻到天上了。”
乐宛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精神头倒是好,上次来的实在太匆忙,叫她都没有细细的观察过这个城市。
每个年级的第一名都是一支钢笔当奖品,第二名是个红色的书包,第三名是个印着大红字“为人民服务”的茶杯。
这个奖品对小五哥俩来说,唯一有吸引力的只有钢笔,书包都是家里三姐给做的,每个人都不一样,颜色花样都比上面的好看。至于茶杯,姐早就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还带盖子呢!
所以开赛前兄弟俩就凑到一边去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这次的目标就是冲第一名。说起来姐还没个钢笔呢,整天都是跟他们一样拿根铅笔在家里写写画画。
小五:“你说四姐干嘛不也报上?她正好六年级,也能来参加六年级的比赛。”
小六默默不语,四姐现在早就发达了。前几天还给姐买了一条红围巾呢,姐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哪里像他们兄弟俩,还得苦哈哈来写题。
上头几个哥哥姐姐现在都被四姐给笼络住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二哥还帮着四姐组装话匣子往乡下卖,其实就是简易版的收音机。用木板凑成一个盒子,里头安装点这样那样的零件,外头接一个电池就能使。比不上外头卖的那种精细,但是也能收到几个台。乡下人买回去推说是亲戚自己组装的,谁也说不出来个啥。
四姐现在一门心思就是她的事业,在学校就是混,整天忙转转的,除了轮到她洗衣裳刷碗,其他时间根本就看不着人。喂鸡的事业也被她以每天两块糖的价格承包给了小七,小五去抢业务都没抢到,四姐说他是个金鱼记忆,叫他喂鸡,十有**是要忘的。
这样一扒拉,好像自己跟小五就比较废物了,上面的几个都有了固定的收入,小七自给自足,就他们兄弟俩还是跟姐每周拿零花钱的。
小六久违的有点急迫了,又无奈的叹口气。说起来他就是晚出生了几分钟,然后就排了老六。要是自己是老五,那下头的两个弟弟他就都能给使唤起来。
小五就是憨吃憨玩的,就连这次比赛也是自己给他说了他才打算来。偏偏他又是大的那个,自己有时候想不搭理他吧又有点苦恼。
他看一眼脸跟智商丝毫不匹配的小五,四姐说了,双胞胎就是容易一个吸收另一个的智商,看在小五虽然早出来但是脑子被自己吸没了,小六免不了就可怜可怜他。
这头乐宛带着几个弟妹照相,来之前她问吴元借了相机,又买了好几卷的胶卷。怎么说也是难得出来一趟,要把美好瞬间都记录下来。
正拍着照呢,镜头里突然就闯入了不速之客。
赵丽娟穿着一身一看就是积压久了的红色毛衣,手里牵着的,可不就是满脸不屑的乐妙妙?
倒是也不意外啦,乐妙妙现在学校的考试不出彩,课外的比赛是她难得的机会。
乐妙妙看他们一家子凑齐了,还没比赛就仿佛已经拿了第一名一样在那儿拍拍拍,心里的嫉妒和得意都要掩不住。
刚开始她知道是考知识竞赛还短暂的慌了一下,后来又狂喜。都是一年级,能出多难的题目?这样的方面她更占优势!
乐宛自己再出色又如何?她的俩弟弟中,乐昌就算是成绩比自己好又如何?不过是闷头死读书,哪里比得上自己的知识积累。
乐梵看着趾高气扬从自家人面前走过去的母女俩,满心都是疑问号。
“不是,她俩得意个什么啊?”
乐宛:“也许是觉得自己一定能拿第一名吧。”
也是完全搞不懂乐妙妙的脑回路,她能重生回来,怎么说年龄也是远远超过七岁了吧。就算是赢了小五小六,就真那么值得骄傲?
赵丽娟来之前就被乐妙妙打过预防针,上次跟乐宛会面的场景叫乐妙妙很看不上赵丽娟。怎么说她也是重生的,哪里就非要矮乐宛一头?就算她一时占了上风,那也是因为她的年纪比自己大。
自己倒霉就倒霉在重生回来的年龄太小,才七岁,能做的事情有限,所以才会被她压了一头。等到自己再次见到许襄国,跟他结婚,以后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乐妙妙信心百倍的坐下,小五小六坐在她前面两排,兄弟两个倒是运气好,分在同一排,中间空着一个座位。
举办这次比赛是省城教育局牵头,这年头讲究“开门办学”,讲的是“走出去,请进来”。小学的基础教育还好,再往上的就时不时的要下乡帮助贫农种地,吃忆苦思甜饭,还要请一些贫农和知青到学校讲自己的经历。
你举办什么语文数学竞赛,一个弄不好就要抓住你出的题说你有问题。但是又不能不办,到底是上头下来的任务。
所以教育局就牵头搞了这个不伦不类的知识竞赛,试题都是经过反复斟酌的。讲究的是贴近工农,全是些跟种地当工人有关的题目。
乐妙妙不知道,还在那里盘算着拿了第一名要如何如何,先是要回校好好的炫耀炫耀,再赶紧从一年级跳级上去!姓蓝的班主任就是看不惯自己,根本就没有一双发现天才的眼睛!
拿到试题,第一题就把她打懵了。
【请问,麦锄三遍没有沟,豆锄三遍光溜溜。是什么意思?】
苍了个天,乐妙妙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摸过锄头,这话叫她听着就跟天书一样!
后面的试题也不遑多让,全都是跟工业农业相关的题目。也是考虑到都是一年级的孩子,出的题并不是很难。农业方面很多都是些谚语和常识,这年头纵然是城市里的孩子,也多少听过家里人的庄稼经。所以相当于是送分题。
工业对乐妙妙来说好一点,就是些常识问题。
为了拉开差距,最后出了几个超纲题目,都是《工业基础知识》上的题目。诸如什么防毒面具有几层,分别是什么这样的题目。
乐妙妙哪里知道?她还以为出的题目都是些什么“我国最后一个朝代是什么?”“唐朝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是谁?”“莎士比亚的作品鉴赏”这样的题目。
她上辈子考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的文学专业,这些问题她是手到擒来的。
谁知道这出题的全是跟文史不相关的!
要是乐宛知道她这样想,肯定都要问她一句了。
姐们儿,你以为你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年代啊!
还出文史相关,你咋不上天呢?
考试只有一个小时,乐宛本来想在外头当个守望孩子的好姐姐,家里几个倒是都心大,拽着她在校园里乱转。
谁耐烦在教室外头跟赵丽娟脸对脸!
赵丽娟这次一改之前的风格,满脸忍辱负重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一天的神情,看着就叫人想给她泼一盆冷水。
乐宛几个在校园里转悠,等到了时候才回去。
还没走近,就听见前头乐妙妙尖刻的叫声。
“我举报!乐荣乐昌作弊!他们凭什么拿第一第二!?”
还没走近就听见前面有老师在跟她解释。
“同学,你举报是要有证据的。乐荣乐昌的试卷我们对比过了,因为大部分都是问答题,两个人答案也都不是一字不差的……”
乐妙妙依旧在尖叫,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自己考了六十三分更沮丧,还是乐荣乐昌兄弟俩拿了前两名更让她生气了。
怎么可能?这种题目你如果说是乐昌考的好还有点可信度,毕竟上辈子这俩里头就是乐昌拿主意的多。那时候他们存心跟自己家过不去,还是许襄国帮自己找到证据把这俩人送进监狱。
中间乐昌展现的狠辣和心机叫许襄国都感叹这是一个狠人。
但乐荣凭什么?
这俩注定要进班房的现在要学好了,乐昌有脑子,乐荣怎么可能考九十三拿了第二名?
乐妙妙慌的站不住,凭什么自己就要百般受挫?乐荣就能靠着他弟的帮助拿第二?
乐宛推开人群,看见前面的家长和学生都在窃窃私语。
有的觉得乐妙妙是输不起,有的糊涂人觉得乐妙妙这样的声嘶力竭,可见是真看见什么了。
现在人们的观念还是很淳朴的,闹不好一会儿就有人要说混账话让撤销乐荣的成绩了。
乐荣和乐昌兄弟俩站在风暴中央,乐荣一脸“你没病吧”的愤怒,乐昌也是满脸阴郁。
乐宛赶紧上去跟满脸大汗的老师说道:“你好,我是乐荣乐昌的姐姐。”
老师满心苦涩,他能怎么说?刚才他都说了自己中间一直在监考,乐荣乐昌是双胞胎,比较显眼,他一直盯着呢,绝没有看见他俩传小纸条。
但乐妙妙的妈赵丽娟在一边帮腔,问他能不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她的女儿一定不会说谎,如果当老师的能打包票,她们就不多追究,但是他要是中间漏看了一眼,还非要帮别人担保,那自己就得上教育局去好好说道说道了。都是孩子,凭什么这样偏袒?
赵丽娟是丝毫没有怀疑乐妙妙的话,再者她跟乐宛一家的梁子早就结大了,又哪里差这一桩?
老师也不敢给这兄弟俩担保啊,这谁能整场考试就盯着他俩?再说赵丽娟话里的意思就是今天不给她们个交代就要上教育局了,自己哪儿能接这个烫手山芋?
乐妙妙年纪小,再加上赵丽娟的支持,周围的家长们都觉得她说的有三分道理。
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她撒这个谎干什么?
乐宛眼看着形势要不好,赶紧的打断。
“我是乐荣乐昌的姐姐,我的弟弟们肯定不能做这样的事。”
人群中就有一道声音传来:“你是他姐姐,你当然会说好话!”
“那要不这样,咱们来一个现场考试,我们家清清白白,第一第二无所谓,但我们不能背着这样的骂名回学校。”
“咱们这样,现场让这位老师出题,孩子们在纸上写答案,写完咱们再算一下分数。如果我们孩子输了,我给所有孩子都买一支钢笔。”
周围人都惊呆了,一支钢笔现在可是好几十呢,今天来考试的少说也有二十多个,这不得好几百?
周围就有人质疑她:“你别不是诳我们吧?”
“绝对不会,钱再重要也没有孩子的清白重要。我们没做过的事,我们凭什么要认?就算今天老师给我们作证了,我也不会就这样放过去。难不成叫我们家的小孩一直背负着这样似真似假的传言去学校吗?”
还有人跃跃欲试:“那要是超过了一个没超过另一个呢?”
“也算。”
莫说是周围人,乐宛几个弟妹都觉得她像是疯了。小六好说,小五那个成绩都不稳定的家伙,说不好就真的只是撞大运啊!
一支笔好几十,真买上几十支,家里的存款都要清空了还要倒欠债吧。
乐荣不知道怎么说好,其实他一直觉得全家所有人里面他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个,毕竟他没有哥哥姐姐们能干,还没有弟弟聪明,连最小的小七都比他可爱。
但是姐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问都不问一句就认定他没有抄弟弟的,还为了他许了几十支的钢笔出去。
乐荣觉得眼前模糊了一大片。
乐祖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就行。”
乐果也是:“别太担心,你肯定行。”
乐梵就很直接:“怕啥?就算输了,光我也能赔得起。”
小七抱住五哥的腰,奶了吧唧:“你赢了我请你吃巧克力,输了就请你吃大白兔好不好?”
小六却冰着脸,对着人群喊道:“行啊,那我姐现在已经承诺了。我们输了就往外付钢笔。那我也想问问,要是我们没输。举报我们的人怎么处理?总不能我们白白重赛了一场被人骂了一通,对方倒是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吧?”
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后面喊了一嗓子:“那也叫她们掏钢笔!”
还不等乐妙妙母女俩反应过来,小六就一锤定音。
“行!”
要不说呢, 现在都是学校里学的学科性东西,有几个能把知识竞赛这种不入流的比赛当回事呢?
深秋的梧桐落尽了叶子,大街上有些拉着板车的在运货。现在还没有三蹦子,都是用板车和翻斗车。大件的东西都是用卡车装,小件的都是用板车和翻斗车,厂区给这些人发钱,叫他们固定拉货。
小哥俩比赛的地方是省城的一所中学,找了个空着的大教室做考场。不是后世那种弄个大舞台,小孩子一边站一个的抢答,比赛方式很传统,就是发试题,当场改卷出分。
乐宛觉得这真的是天注定,上辈子她上的大学就差不多在这儿。虽然这里有很多情况跟自己上辈子还是不一样的。比如城市名字对不上,自己上的大学也不存在这个时空。但是吃到这样一碗面,瞬间就能让她重回过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