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寒脸都黑了,憋着气向前走了几步,看到那中间那棵最高大的结满松果的树下。
老爸李占祥靠着树,杨奶奶站在在他身边,低着头缝着他胳膊肘子的地方。
两人的身体几乎挨在一起,可以听到不均匀的呼吸都很急促。
他嘴唇都快咬破了,终于喊了声:“爸,杨奶奶。”
树下的两人噌的下子分开,明亮的月光下李占祥脸色猪肝红,结结巴巴的说:“二冬,我,我,我衣裳破了。”
杨奶奶手里还拿着针,线被拉的很长,她的脸也红的像蔫茄子,脚下意识的往后移动。
嘴里蠕蠕道:“对对,你爸衣服破了,我帮他补补。”
李亦寒上前将李占祥胳膊肘子上带的线揪断,似笑非笑说:“杨奶奶,谢谢你照顾我爸。我妈说怕我爸在外面冷着,让我来喊他回去。补衣服的事儿有我妈呢。”
又对李占祥说:“爸,天这么冷,回去吧。”
李占祥张了张嘴想要拒绝,可是看到儿子有点警告,有点冰冷的眼神低下了头,乖乖的跟在了李亦寒身后。
杨奶奶的脸由红变白,由白变黄,她在松树底下站了很长时间,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回到家里,儿子杨吉祥还坐院子里,对着月光发呆。
她没说话,轻轻的进了屋。
“爸,你什么意思?怎么,想犯作风错误。”走在幽静的回家的小路上,李亦寒放慢脚步。
李占祥低着头,小声说:“瞎说什么呢,我,我还能有什么意思啊?”
李亦寒转身盯着李占祥的眼睛:“爸,我当过侦察兵!你和我奶奶什么关系我还看不出来吗?你都多大年纪了,这事儿如果传出去,我跟大哥大嫂还有小可小秋,我们怎么做人?”
李占祥脖子都红了,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站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爸,以后不许你在饲养场住了!我会跟我妈好好谈谈,让她以后不要骂你。”
李占祥没有说话,跟在儿子身后回了家。
李亦寒径直走去中间的窑洞门口,重重地敲了敲门喊了声:
“妈,把门开开,我爸回来了。”
好半天里面才传出林巧儿的声音:“他不是有本事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啊?”
李占祥抬头看着儿子,满眼都是苦涩。 李亦寒又重重地敲了敲门,声音带着严厉:“妈,赶紧把门开开!”
再这么霸道下去,人都没了。
温小可站在窗口,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月光下的两个人。
也许是李亦寒的声音太过威严,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李亦寒说:“爸你先进去,妈你给我出来一下。”
林巧儿虎着脸披着衣服岀来,嘴里小声骂骂叨叨的。
李占祥低头进门,关上门。
温小可趴在窗户上看着院子里李亦寒对林巧儿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表情严肃语气很重,还指手画脚。刚开始林巧儿态度很强硬,后来不再吱声,最后李亦寒留下一句什么重话转身回来。林巧儿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进去。
温小可眼睛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窗前两个头碰头的黑影散开。她蹑手蹑脚的的躺回床上,刚刚闭上眼睛,李亦寒回来了。感觉到李亦寒躺在身边,似乎很有心事,反过来反过去了好几次又怕吵醒她,最后下了床,到外边的客厅。
温小可睁开眼睛默默的看着天花板,月光从后窗户照进来,卧室里亮堂堂的。
她刚才因为正好去厕所,听到了李亦寒父子两在大门外的谈话。
在前世的生活里,林巧儿因为实在太强势了,年纪越大越强势,李占祥回来不是不回来也不是,说话不对不说话也不对。老了以后实在受不了,从退休开始就一直没再回过家。
刚开始是走出万宝山给公路段的那个单位看大门,后来捡破烂。即便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多次想将他带回家,他都断然拒绝。李亦寒甚至还托关系。请派出所的民警将他以流浪人员的身份遣送回家,都给他偷偷跑走了。
只有温小可,后来同冯大爷的两个孙子做生意,因为一种稀有的配蛇药的草药,去过杨奶奶的老家。也是一个偏僻的山村,无意中发现了两位老人在一起,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七十多岁了。
因为同林巧儿之间的积怨实在太深,她一直没有说出去。
那时候的人口普查还不是非常严格,林巧儿是她同李亦寒离婚前一年才过世的,将近九十岁的她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见过老伴了,据说临死时嘴里还念叨着李占祥。
至于李占祥最后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她倒是有一次路过杨奶奶老家的地方,杨奶奶家的侄子说,老人早已经离开了,据说是回万宝山,但是并没有回万宝山。
唯一知道两位老人下落的,应该是身残志坚的杨吉安。
但是他一口咬定,不知道妈妈的下落。
重新活过,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了苗头。
李占祥现在已经五十七岁,再过三年就退休了。现在还好有个工作的地方可去,等到退了休在家,天天面对那张苦大仇深,整天骂骂咧咧的林巧儿,不逃走才怪呢。
李亦寒第二天果真找来了匠人,拉来了砖头泥坯沙子细土,他亲自当小工和泥。
温小可正常去上班儿了,今天她倒了个班,上一整天。
明天休息收拾院子。
出门的时候专门提醒李亦寒:“记得让小秋把自行车要回来,明天小星要去集上,有人订了腌辣椒。”
快到场部的时候,单身宿舍的小坡上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张军女的是广播站的小蓉。小蓉今天穿着印着暗花的涤纶上衣,前面的刘海和鬓角的头发微微卷曲着,带着焦色,看得出是用火钳子烫的。
她腿上穿着灰色的的确良裤子,扎着一条马尾辫,脸上抹着厚厚的雪花膏,看起来挺洋气时髦。
张军穿着崭新的中山装,上衣胸口的的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笔帽亮在外面,还戴上了眼镜,看起来很有学问。
在这人们穿着打扮都很朴素的时代,两个人简直是电影里走出里的俊男靓女。
山上各个方向下来上班的人们都投去羡慕的目光。
温小可盯着小蓉新衣服,眉头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