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大帅性情向来据傲,向来对人不假颜色,如今对你另眼相看,这可是你的机会,也是你的幸运。”潘有度迈着散慢的步子,小声地跟梁鹏飞交谈。
梁鹏飞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周围,远处约约绰绰有几个人也在闲聊,看样子也是那种不喜热闹的,还好这总督府也实在是够大,不然,连个清静谈话的地方都没有。
“……照福大帅的性格来看,让你明日来,不外乎是有意纳你为他的门下,要知道,从上奏朝庭到圣旨下来,怕是得有好几个月,他既然有心要提拔你,自然会提前弄一些手段,不过,这其中,就得看你怎么去做了。”潘有度虽然不在官场,但却照样能看得透这官场上这些勾当,这一席话,让梁鹏飞心里边多了点底。
“多谢世叔提点。”梁鹏飞向着潘有度深施一礼,这一声道谢,很是诚恳。
“不需如此,日后你我潘梁两家,可算得上是戚休与共,帮得到你,同样也是在帮我自己,何谢之有?”潘有度跟梁鹏飞谈话的态度,已经完全是以一种同等份量的盟友的心态来应对了。
梁鹏飞呵呵一笑,顺势挺直了腰:“世叔今日之言,小侄铭记于心,日后,定当厚报。”
潘有度点了点头,抚须淡笑:“你有这份心,我这个当世叔的就心满意足了。不过,你昨日向我提出,要向那些西夷购买那染料苦味酸的配方和专利之事,我已经给你打听了,应该还是有些把握的。你家有个染坊,这我知道,不过用量也没多大,何必花那么大的价钱去购买?”
梁鹏飞嘿嘿一笑,伸手拍了拍那走廊的栏杆:“世叔,小侄觉得做染布这一行当,也还有些发展的前途,所以那苦味酸的配方和专利,若是小侄拿到了手上,自己能生产这样的染料,就不需要再向那些洋夷购进此物,虽然看起来似乎花了大钱,可是以后,我们自己能生产这些染料,而不需要再向那些西夷高价购进,这时间越长,那小侄就越不会亏。”梁鹏飞总不能直接告诉潘有度自己想要拿苦味酸来做炸药,所以,只能瞎扯一通。
潘有度听了梁鹏飞这番话,解释起来也算得合情合理,也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聊起了方才蔡世文等人的窘态,两人不由得一阵快意地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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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成了!”梁鹏飞到了家中之后,一句话便让原本也显得有些紧张的梁元夏与叶氏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叶氏连念了好几声佛祖保佑之后,给梁鹏飞端来了醒酒汤,看着梁鹏飞一边喝着醒酒汤,一面讲述着今天自己在两广总督府中的际遇,听着自己的儿子在那么多的人跟前露了脸,而且那位福大帅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奖了自己儿子的功绩。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了骄傲的笑意:“想不到,咱们的儿子还真是够出息的,一转眼,就要当官了。”
“也不看看是谁家的种。”梁元夏这话差点让梁鹏飞把醒酒汤给喷出来,转念一想,梁大官人这么说也还真没错,只能翻着白眼认了。
“好,就你梁家的种子好。”叶氏喜滋滋地拿手轻捶了丈夫一拳,眉宇之间尽是难言的得意。“你们父子多坐坐,我得去拜拜佛祖,求他保佑咱们家鹏飞仕途顺畅才是。”
“去吧去吧,省得一会你坐也坐不安身。”梁元夏亲昵地拍了拍叶氏的手背,看着她出门之后,转过了头来望向梁鹏飞。“既然福大帅明日让你过去,那你就过去,想来只会是好事,肯定不是坏事。”
“潘世叔也是如此说的,对了老爹,咱们老梁家现如今缺人手可是缺得厉害啊。”梁鹏飞把那醒酒汤碗撂在了桌上,看到老爹叨起了一根烟,赶紧殷勤地给老爹点上了火,然后皱起了眉头说道。
听到了梁鹏飞这话,梁元夏那张原本眉飞色舞的脸庞也不由得有些发愁,就像是一个捧着一把摇钱树的种子正准备栽种,却发现原本的田地都变成了混泥土地面的老农。“你说的也是,咱们老梁家也算得上是几代经营了,底子也算不得薄,可现在一下子多出了那么多艘战舰快船。”
“不过我听你说过,你从那吕宋征召了两千名水手,这倒是个好办法。”梁元夏砸了两口烟之后又续道。不过这一次轮到梁鹏飞摇起了脑袋:“爹,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一想到空有那么多的战船,却没办法用,简直就跟乞丐捧着金饭碗似的。”不知道梁大官人到底有多郁闷,至少梁鹏飞都快憋出内伤了。
“这倒也是不能解决的问题。唔,反正现如今福大帅既然已经应允了捐官之事,十有**,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老爹我就回老家一趟,怎么的,也能拉上一两千号梁氏子弟,来给你撑脸面。”梁元夏把烟头掐熄了在了烟灰缸中展颜笑道。
梁鹏飞不由得眼前一亮,梁元夏不如此说,他还差点忘记这一茬,梁姓在广东是大姓,而且又以珠江三角洲一带最为集中,他老梁家也恰好是出自顺德梁氏,在顺德老家,老爹的叔伯堂兄弟都还有不少时不时来广州走下亲戚。
如果回去,就像老爹说的,多的不敢说,一两千号梁氏子弟,肯定能拿得出手。不过,梁鹏飞的脸上刚刚露出了一丝喜色,旋及又变马了沮丧。“老爹,谁也不愿意自家的儿女去干海盗吧?”
“你这小子,平时一肚子的坏水,这会子怎么愣头愣脑的,谁让他们去干海盗了?!”梁元夏气的直咧嘴,要不是手上边还端着茶碗,指不定就想给梁鹏飞一鞋底来个当头棒喝。
梁鹏飞呆头呆脑地瞅着一脸没好气的老爹,实在是有些不太明白梁大官人心里边到底转啥子心思。
“你可别忘记了,咱们老梁家是海商,而你小子,日后更是要当官的人。”梁元夏看到儿子的表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耐起心思解释了起来。
清代,参与缉私的力量除了官方外,还有私人缉私力量。私人缉私力量包括巡商、卡商和商人雇用的巡役、店伙等。官私两种力量都有抓捕贩私者的权力。清代这种缉私体制有它存在的意义。
因为除了专门缉私人员以外,大多数官兵和官差还承担着其他治安任务,其缉捕私盐的效率和责任心都比较差,而盐商与盐的销售息息相关,必然不愿受到私盐活动的侵扰,自会尽心尽力抓捕盐贩。
于是统治者就采取谁受益谁负责的办法,将缉捕私盐的责任下放到盐商身上。商人所雇用的缉私人员叫做巡商和巡役。商人需承担商巡经费,此外,官府力量参与缉私任务的额外经费也由该盐区的商人通纲摊派。
“老爹您这么一说,孩儿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招募那些梁氏子弟来咱们老梁家干巡役。”梁鹏飞是越来越佩服老爹的头脑实在是灵活得可以。
反正这是官府允许的,而且现如今梁家的产业是越发地膨胀,多招募一些巡役,就算是官府也不会管。而这些人,相当于是得到政府承认,但同时又是由梁家发工资的武装缉私人员。
梁元夏很享受自己儿子投来的仰慕目光,嘿嘿一笑,一双眼睛眯起,贼亮的精芒在眼里边打着转:“这还不止呢,你以后若是真要干了武职,身边的亲卫杂役,这些你就可以从这些梁氏子弟中招募,如果再施些手段,把你的手下……”一肚子坏水的梁大官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得梁鹏飞两眼直冒红红,连连点头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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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梁鹏飞换了一身衣物,就带了白书生与陈和尚两人随同,往那两广总督府而去。
守门的督府亲兵看到是梁鹏飞这位昨天甚得福大帅亲眼有加的少年之后,也不难为,领着梁鹏飞到了一个偏厅等侯,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梁鹏飞茶都续了一回水,这才看到一身便装的福大帅当先迈步走进了偏厅。
身后边,随行着两人,一位身量魁梧,身着三品武官袍服,另一位却手拿折扇,一副斯文士子打扮,也随之前入了偏厅,两人那审视的目光也落在了梁鹏飞的身上。
至于那位文士的目光,让梁鹏飞查觉到了一丝轻蔑与鄙夷,这让梁鹏飞不由得心升起起了警惕。
“草民见过总督大人。”梁鹏飞前迈两步,向福康安恭敬地长施了一礼。
“鹏飞不需多礼,坐吧。”福康安伸手虚扶一番,径直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梁鹏飞又向随福康安进来的两人分别见礼之后,这才坐到了下首,静待这位福大帅发话。
“原本潘有度跟本督提过你的时候,本督还真料想不到,你居然能有这等本事,擒到那我大清悬赏多年的海酋欧文。”福康安抿了一口侍女奉来的香茶,抬手一挥,示意让这些闲杂人等离开,身边,只留下随同他进入偏厅的两人。
梁鹏飞却没有开口,他只是安静地望着福康安,他知道福康安说出这种话,绝对不是让自己回答他什么幸运啊,凑巧啊之类的屁话。
果然,这个时候,那位中年文士轻咳了一声:“听那坊间传闻,你梁氏,似乎乃是海盗出身的吧?”
单单是这句话,就像天际滚过的一窜惊雷,轰隆隆地在梁鹏飞的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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