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状也写得极为清楚明白,宁王手下的七名死士,奉宁王世子的命令,于秦山寺下山的道路上设置阻碍,企图劫杀楚相家的女眷,未料想事有不谐,被四位壮士路见不平,将女眷们搭救了下来,并且活捉了三名贼人,送到了洛京府。
供状之上既有贼人的画押手印,也有四位壮士的签名认证,端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至于三名人证,也算完好无缺,除了其中一名少了一只耳朵,其他人只是浑身瘫软没力气,神志倒是颇为清楚,做证人是没问题的。
乍一看这案子清晰明了,诉状上甚至连哪个该怎么判,适用何种法典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
赵冲和恨得牙都痒痒,这特么是谁给自己找麻烦,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送来这么大的一个烫手山芋!
不,是三个!
这是存心不想让他过年了是不是?!
可事情已经这样了,这人送来的时候颇为张扬,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听说宁王世子又犯了事,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现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把洛京府衙门堵得水泄不通,就等着开堂审案了!
可是给府尹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宁王府拿人啊!
没有被告,这案子该怎么审?
赵冲和心里把送人来的家伙骂了一万遍,你要给我找麻烦也行,既然你连人证都弄来了,不如索性把宁王世子也弄来就算求了,也省得我还得忧愁被告的问题,这事情做了一半,他不是坑人吗?
想了半天,赵冲和决定,这事先压一压再说,说不定那几个人证,稀里糊涂的就死了呢?
反正他们已经全身瘫软,离死似乎也不远了,就看宁王有没有这个默契和觉悟吧。
……
宁王哪里有什么默契和觉悟,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大清早,他的轿子刚到辕门外,楚老狐狸就像被疯狗咬了一样,不,老狐狸简直就是化身疯狗,冲了过来,扯着他的衣领,把他从轿子里扯下来,开始破口大骂。
老狐狸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儒雅风度,跳着脚扯着宁王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宁王一头一脸,众人怎么拉都拉不开。
“你你你,江渊你这老匹夫!你是怎么教儿子的!你跟我去皇上面前评理!上次的事已经了了,我还给你陪了礼,皇上说了,那事就此过去,你你你,你竟然派人劫杀我的家人,啊呀呀,今日皇上若不给我做主,我就不当这个官儿了!不,我就不活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楚观之完全不顾礼仪尊卑,直呼宁王的名字,扯着他的衣领不肯松手,宁王一脸懵逼,被骂得火气也上来了,想要甩开他对骂,却发现这老狐狸虽是文臣,力气却不小,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把自己的衣领从老狐狸的手里解救出来,索性也扯住了对方的衣领。
没办法,两人就保持着这种“亲密”的姿态,开始对喷。
英慕白开始时并不以为意,听了几句才明白,原来昨日楚家女眷出城烧香,竟被宁王世子派人劫杀?
他的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走过去想要拉开二人,问一问楚胭的情况,又硬生生地在离二人几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楚胭说她有一个秘密,不知这秘密与宁王世子要杀人有没有关系?
既然楚胭不愿公开他俩的关系,他就不能在这么多人表现出对楚胭的关心,而且若楚胭有事的话,鹦鹉一定会来报告他的!
英慕白笑了笑,强忍着内心的焦灼,反倒退开两步。
旁边的文武大臣们有人假惺惺地过来劝架,装模作样地拉两下,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开,那些武将们的力气都不知去了哪儿,轻轻地拉楚观之几下,便大声喊着拉不动,又退开了。
可没人退得太远,都站在跟前,暗搓搓地看热闹,定国公陆镇修更绝,索性跟随从要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嗑着瓜子,笑眯眯地不时点评几句。
“哎,楚相你可说错了呀,你怎么能说宁王不为人子,他明明是不为人父!”
“呵呵,世子的胆子确实大了点儿,不过楚相,你有没有证据呀,没有证据可不能告人家呢?”
“什么,你说你有证据?那可要保护好呀,当心有人毁灭证据!”
“哎,宁王你可不能这么说老夫,老夫这是为你们劝架呢,你看看他们这些人,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但求无过,只有我为你俩出主意,你可不能狗……啊呀那个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同样看热闹的赫连海平歪着脑袋摸着胡子,看看说得比宁王和楚观之还起劲的镇国公,再看着楚观之那恶狠狠的样子,心下暗暗叫好,心说老狐狸平日里明哲保身,真有人动到他家眷头上,老家伙的武艺还是很高强的嘛。
大冬天的凌晨四五点钟,正是最冻的时候,别的官员的官袍外面,都罩着大毛披风,还冻得哆哆嗦嗦的,只有赫连海平就那么一身光板儿官袍,风一吹飘飘荡荡的,看着就十分的单薄,他自己不觉得冷,别人都替他冻得慌。
时辰差不多了,小太监出来请诸人进去,大臣们排成两列,浩浩荡荡地走进大殿,楚观之和宁王犹自扯着对方的衣领不肯放手,两人跌跌撞撞地走进大殿,口中兀自骂咧不休。
赫连海平清了清嗓子。
“哎哎,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留点儿力气上朝说啊,咱们的皇上贤明豁达英明神武,勤政爱民励精图治,雄才大略经文纬武,任贤用能气度恢宏……总之,皇上他肯定能帮你们断好官司!”
龙椅上的皇帝本来蹙着眉头,看着这两个不成体统的重臣,听到赫连的话,目光朝他转动一下,见这粗鄙的莽夫一脸虔诚,目露崇拜地看向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厮学这几个成语,也不知背了几天,但他的心地确实是好的,一心只想着讨自己欢喜,比起那又倔又臭又硬的严衡匹夫,不知道好了多少。
皇帝咳嗽一声,负责维持秩序的御史出列呵斥,分开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