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出在这些蜡烛和油灯上。
“……都怪我呀,怪我呀,咳咳,那天我实在太瞌睡,抄着经就睡着了,不小心碰翻了油灯,屋里着了火,小吉发觉时,咳咳,火已经烧起来了,到处都是火,门关着怎么都打不开,小吉把我从窗口推出去,她自己,她自己……”
田铮听得神情变幻,又是疑惑又是恼怒地瞪视着楚岁华。
“你说谎!”他喝道,很是愤怒的样子:“明明是你不用心抄经,又来污蔑母亲,说什么母亲捣鬼!我和母亲都说好了,只要你做完交给你的事,就让你出去玩,是你自己急着出去玩,不肯用心抄经!”
楚岁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哭得说不出话来,楚胭心中又是黯然又是愤怒,她打量屋内一番,发觉没有火烧的痕迹,又看向田铮。
“她们抄经的地方是在哪里?”她毫不客气地喝道,别说叫姐夫了,就连以前田公子的称呼,也被省略了。
田铮被她这语气弄得一怔,愣了愣也没好气地喝回来:“当然是在佛堂啊,抄经不在佛堂,怎么能显示出诚意?!”
楚胭看着他,只觉得楚岁华真是瞎了眼,不止楚岁华,就连她自己也是瞎了眼瞎了心,还想着既然楚岁华坚持,说不定两人还能凑合过日子,结果却是害了小吉的性命!
愤怒燃烧着她,楚胭反倒冷静下来。
“你母亲对菩萨这么有诚意,为什么不自己抄呢?又或者,为什么不让她的亲儿子替她抄呢?田铮,你和你母亲,你们母子俩是手断了,还是眼瞎了!不能自己抄吗?”楚胭喝道,也不管什么礼仪和面子了,如果楚岁华因此不高兴,那这事她就不管了!
田铮没料到她会如此无礼,当着一屋子的下人说出这种话,他又气又怒,却是说不出话来。
是啊,母亲虔心礼佛,又嫌妻子抄得不好,那她为什么不自己抄呢?还有,母亲成天翻黄历,说这个不吉利那个不吉利,却从来没说过父亲一句,不管父亲什么时候要歇在她房里,她都没有嫌不吉利过……
楚胭不理睬他,转向兀自还在哭泣的楚岁华。
“别哭了!把你以前抄的佛经拿出来给我看!”她喝道,同样的不客气。
自从得知小吉死去的那一刻起,楚胭就对楚岁华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见她这副哭唧唧的样子就心烦和气恼。
她承认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不该迁怒于楚岁华,可是如果楚岁华强硬一点,说不定小吉就不会死了!
楚岁华吃了一惊抬起眼,指向床边的一个箱子。
“都在那里边。”她说,经这么一喝,她倒清明了不少,歪歪扭扭站起身来,却是趔趄一下差点摔倒,楚胭想到她细弱的脉象,瞪向田铮,后者毫不心虚地回视。
楚胭恨恨咬牙,明明上次回来时,楚岁华还是脸色红润,精神很好的,来田府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这样,这田府,当真是吃人的地方!
楚岁华摇摇晃晃过去,也没什么丫头仆妇去扶她,屋内众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她伏在箱盖上喘了会儿气,才直起身子,用两手去掀箱盖,那箱子颇大,盖子很沉,楚岁华掀了两下掀不起来,她也不说话,咬着牙继续用力。
有丫头想去帮忙,却又不敢,偷眼去看田铮,田铮神情一动,向前走了一步,似是要过去帮忙 ,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楚胭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心下鄙夷,冷哼一声走过去,把楚岁华拨拉开,抓住箱盖上的铜环,轻飘飘地单手掀起了箱盖。
屋里的丫环婆子们看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箱子装的都是贵重的不常用的东西,箱盖有多沉,她们是知道的,便是最健壮力大的仆妇,也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掀起来,似楚胭这般轻飘飘的掀起来,怕是除了那几个是最强壮的护院能做到,就连少爷也没这个本事。
几个丫环仆妇对视一眼,心下均是颇为庆幸。
幸好刚才没有出头去拦这位煞星。
楚岁华抬袖擦掉眼泪,弯腰从箱子里翻出厚厚的一叠纸。
楚胭接过来翻阅,上面都是漂亮的簪花小楷,写得整整齐齐,田铮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神情微妙,看这纸的厚度和字迹,似乎妻子并不似母亲说的那般不上心?
楚岁华翻了一阵,又拿出一叠。
“这是第二次的。”她说,声音虚弱,又俯下身去寻找。
这次楚胭连翻也不翻了,将纸在手上拍了拍,神情讥诮。
田铮很是惊讶,想要看一看这些佛经的真假,对上楚胭讥嘲的眼神,想到妻子的性子,定然不会在这上面搞鬼,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这是第三次的……”
“这是第四次的……”
田铮的神情越来越难看,楚胭嘴角讥嘲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愤怒。
“这是最后一次退回来的,也是第六次。”楚岁华把一叠纸递给楚胭,说:“这些都是小吉帮我收好的,她说夫人虽然不要,但我们是诚心抄来的,可以拿到庙里去。”
说到这儿她又掉泪,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哭唧唧。
“大姐,你最后还写了一份吧?是在什么时候?”楚胭问。
“最后写的那份被烧掉了,是腊月二十九那一天半夜里。”楚岁华说,眼泪掉个不住:“都怪我,我太累了睡着了,害得小吉也跟着……”
楚胭冷笑一声:“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你有责任,却不能都怪你!”
她转头看向田铮:“你说呢,田主事,田孝子?”
田铮脸色难堪。
“你怎么说话呢!”他喊道,“虽然母亲对她要求严苛了些,可着火这事却不能怪母亲,要怪她自己打翻了烛台。”
楚胭冷冷地注视着他,随即环顾屋子里众下人。
“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佛堂的门打不开?”她问,语气咄咄逼人。
田铮慌了一下,是啊,为什么佛堂的门打不开?
楚岁华擦了把泪,道:“佛堂里阴冷,小吉经常出去买炭和其它的吃食,后来母亲说,说她总是偷跑出去不成样子,担心招了贼……”
楚胭瞪视着她:“你还叫她母亲?!”